人真的會透過網絡對另一個人産生好感嗎?
柳蓮二此刻得不出具體的數據,甚至搜索遍網絡也沒有相關研究分析出這種介于網絡互不知情的陌生情愫到底是什麼原理。
但根據他對自己的初步分析,28.3%是對于突破空間界限去建立情感鍊接的好奇,31.9%是構建于網路空間中的理想化形象與自我的理想投射産生了共鳴,13.1%是對于新興社交方式與情感建設渠道的探索,19.1%是現實情感模塊的缺失不得不尋求恰到好處的心理慰藉,7.6%是網絡的低道德性對人的本我所産生的極大誘惑力。
原本在睡前整理訓練列表的他應當是不會在此時此刻思考這個問題。
但他碰巧在整理完訓練計劃之後打開了自己的社交賬号,發現自己關注的攝影博主發表了新的作品,于是便想着點進去看看對方這次又在哪裡拍到了滿意的照片。
他關注對方已經有兩年的時間了。
從一般理論上來講,一張照片是否好看取決于設備、技術和審美,隻要滿足這三點條件,自然可以拍出美麗的照片。
但這位博主不一樣。
第一次看到對方所拍攝的照片時,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這不是一顆冷冰冰的鏡頭,而是凝聚于眼中深刻飽滿的愛。
光影,路人,四下無人的街道,縱橫遼闊的山川湖海,為了一個日落狂奔幾公裡,為了一個瞬間等上幾小時。
他相信對方對于光影的迷戀勝過一切,每一張照片都是滲透的故事感,将所有存在過的瞬間、生命的豐收和喜悅都綻放在一起。
他曾經也在對方的主頁上看到過自己見過的風景,可那個鏡頭卻好似第三隻眼睛,拍下另一個世界的故事。
有時候,他會跟着那些照片一起陷入那個世界,光、風、顔色、動态、秩序、情感……所有不具狀的一切都被放大。
文學和攝影,某種程度來說都是與世界對話的渠道。
文字刻印世界的看不破,攝影凝固世界的走不出。
對于喜歡的作品,他會跟着那些靈感寫下俳句作為評論,今日也是如此。
那是一片臨近夜的海,對生活在神奈川的他來說有種特别的熟悉感,或許是今晚狀态不錯,他照舊寫下了俳句。
忽聞秋,
八月風醉一夜酒,
唯餘煙波流。
評論發出去的時候,那種熟悉感仍舊在心頭揮之不去,他又重新觀察了一遍那張照片,越看越覺得眼熟。
……這地方怎麼好像就是在立海大旁邊?
在他的腦海中閃過雪之下滿月坐在樹上拍照的身影,他從幸村精市和真田弦一郎那裡知道她确實擅長攝影,但……不可能真的這麼巧吧?
在社交媒體上關注兩年的博主是朋友妹妹的概率是多少?
百分之五?百分之三?還是百分之一?
事情的發展有些玄幻,他現在也沒有确定的把握,隻将疑問埋在了心底。
哪知道隔天,網球部裡那個總是讓人操心的二年級後輩一臉激動興奮地對他傾訴,信誓旦旦地說他一定會努力加油訓練,成為中學生中最強的網球選手,在全國大賽上擊敗所有對手,貫徹立海三連霸!
他不知道切原為什麼會突然幹勁十足地發表宣言,略帶好奇地問道,“為什麼突然這麼說?”
“因為啊!”切原滿臉期待地盯着他,眼睛裡閃爍着亮晶晶的光芒,“我也想有人說‘王牌切原赤也是我的驕傲,能認識切原赤也是我這一生最幸運的事情’差不多類似的這種話啦!不覺得很酷嗎!”
柳蓮二在白闆上寫着今日訓練的筆頓了一下,切原後面的話落在他的耳邊變得越來越模糊。
直到切原又喊了他好幾聲,他才回過神來,面前的白闆上留下一道突兀的黑色印迹。
對于每個字來說都是多餘的部分,他拿起旁邊的闆擦毫不猶豫地将本不該出現的印迹擦幹淨,回應了剛剛叫了好幾聲“柳前輩”的切原。
“怎麼了?”
“那個……”他這下目光沒那麼直接了,甚至還有幾分逃避的意思,手指心虛地撓了撓自己的側臉,“如果,我是說如果不小心冒犯到一個女生……比如說在沒有注意到的情況下碰到或者,額那個親到……啊啊啊啊!不管了!我先去訓練啦;!”
他說了一半就把剩下的話吞了回去,暴躁地揉了揉自己的頭發,最後氣鼓鼓地拿着球拍沖出了社團活動室,把他自己本就傷痕累累的儲物櫃又用力甩了一次。
柳一頭霧水地目送着他離開社團活動室,隻覺得這孩子還是有點兒急躁。
立海大的正選隊員們約好了今天下午訓練結束之後要去金井綜合病院看望幸村,聽說他最近肌肉狀态恢複了不少,正常的行動已經沒有問題,但想要恢複到能夠重新站上賽場的程度還需要再接着努力。
幸村精市以前就喜歡去醫院天台吹吹風,畢竟他确實不喜歡醫院的藥劑味道,但雪之下提醒了他很多次絕對不能在剛剛做完康複運動之後去天台吹風,就算想去也隻能把汗都擦汗休息好了再去。
所以這次他們全員來到醫院的時候幸村仍然在病房裡,他的病房多了許多以前沒有的東西,他需要吃的藥整整齊齊分門别類地放在盒子裡,盒子上的标簽寫着每天吃藥的時間和數量,還有好幾條注意事項。
平闆電腦屏幕上面是被暫停的溫網錦标賽視頻,從平闆電腦的黑色保護殼來看并不是幸村精市的風格,但他退出到主界面的時候出現的卻是雷諾阿的作品《海景》。
這個肯定是幸村設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