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你也想買假發?”或許是她的贊揚讓他的心情稍微愉悅了一些,他的手指抿了抿自己額前的發絲,說話的尾音也微微上揚,她這次閉上了眼睛,把頭偏到另一邊沒再看他,“覺得質量不錯推薦給我的同事,做造型的時候能用得着。”
“你還真是幹一行愛一行。”
她沒再回應,好像他的回答對她來說也不算特别重要似的,縮在一旁不再有動靜,司機按照他之前的吩咐将車開得很慢很穩,他聽着她輕柔的呼吸聲,偏過頭去将目光落在了她的臉上。
車窗外的光線灑在她的微微鎖着的眉上,他下意識地伸出手去想要撫平它,指尖在觸碰到她的前一刻卻又停了下來,他将自己的手攥緊,放在了車座的皮面上。
一年半以前,在她将那張紙條塞進他胸前口袋的那天,大概過了兩周,他主動将她約了出來。
迹部财團在開拓日本國内市場的過程中确實依靠着前任經濟産業大臣齋藤啟治的幫助進展飛快,甚至稱得上日行千裡,短短幾個月就已經搶占了大部分的市場,雪之下給自己的那張紙條上寫着的幾家公司都是和财團有業務往來的小公司,負責一些簡單的外包工作,财務數據卻不太正常,他親自安排人去查看,這才發現這些公司基本都是空殼子,他們所輸出的業務根本和财務報表上的數據完全不相符,大部分的金錢都流向了未知的地方。
比如上個月接到了财團下發的一萬張海報印刷的訂單,在财團的賬本上明确記載着收到一萬張,但他派人去清點庫存卻隻找到了兩千五百張左右;五千份的日曆隻交付了不到一千本;兩萬本的宣傳冊訂單實際交貨為零,諸如此類的虛假交易數不勝數。
僅僅一家公司就敢這樣光明正大的侵吞他們的貨款,更别說同樣性質的那些“吸血鬼”們加在一起,到底算計了多少财團的資産。
這不僅僅意味着這些公司正借着和财團業務往來的由頭行非法勾當,這些公司能夠肆意妄為,更意味着财團内部有内鬼勾結外人,在交易中注水中飽私囊。
這不是一件小事,内鬼有多少?外部力量又是誰?這些資金到底最終流向何處?
雪之下滿月為什麼會知道這件事?
這是他今天和她見面想要問的問題。
茶水中的熱氣升騰着向上打着圈,雪之下百無聊賴地用小勺攪拌着紅茶,面對他的問題一言不發,其實他心裡明白,既然雪之下能夠知道這些公司的存在,那麼十有八九這些公司和齋藤家有關系。
但财團在日本的擴張和齋藤家綁定很深,這不是他可以解決的問題。
“那些空殼公司都由齋藤啟治的心腹派遣手下經營,”她又往杯子裡扔了一塊糖,仍舊不停地用小勺子攪拌着,“這些資金有很大一部分都作為政治捐獻進入了齋藤啟治的賬戶,順帶一提,四個月前有一家名叫伊羽勢地産的公司向你們财團旗下的銀行申請了一筆二十億的貸款用以購買一塊郊外荒廢的地,而在三個月之後,你猜在齋藤啟治的支持下,我的父親會在内閣中有怎樣的位置呢?能不能左右那塊地的價值呢?”
“到時候,如果被人挖出來你們家和齋藤家的聯姻關系,這筆貸款算不算明知商業非法運作仍然發放貸款的違規信貸行為呢?”
她攪拌着紅茶的手停了下來,擡眼看向坐在對面的他,他放在桌上的手攥緊了一些,指甲都陷入了手掌心中。
“你想怎麼樣?”他聽得出自己的聲音已經低沉得可怕,這件事情如果真如她所說,那麼已經超出了屬于他能控制的範圍,這件事情顯然需要自己的父母來解決才行。
“跟我合作。”
雪之下放下手,與他相互對視着,目光中深邃的精明與算計是他之前從沒在她身上見過的情緒色彩。
他不禁扪心自問,自己真的了解過自己的這位未婚妻嗎?
“要麼選擇獨善其身,要麼就徹底淪為齋藤家的同謀和傀儡,”她用手指将耳邊的碎發順到耳後,指腹擦過了自己的耳垂,“權力之外,總有别的權力虎視眈眈,利益之外,總有别的利益恨之入骨,迹部财團和齋藤家這樣糾纏在一起,更是樹大招風的活靶子,如果這些政商勾結的證據落到别人手裡,他們對付你的時候,會手下留情嗎?”
“到時候,你們現在所擁有的一切來之不易的東西都會付之一炬。”
除他們之外再沒其他人的咖啡店裡靜得聽不出任何聲響,隻有窗外的風聲作響,像是彈錯了什麼旋律。
她站起身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将紙币壓在了桌上,正好是那杯她一口都沒喝的茶的價錢。
“要麼他死,要麼你們和他一起死,你自己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