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文生确定姜野跟甯安不是簡單同學關系。
他遣散酒局,跟姜野兩人坐在還遺留着酸臭味的包間。
盯着甯安打掃衛生。
甯安第三次過來詢問是否幹淨。
高級香氛已經掩蓋掉原先的難聞氣味。
整個房間幹淨整潔得像新裝修的房子。
姜野不出聲,靠着沙發閉着眼睛。
已經助纣為虐好幾次的曹文生輕咳一聲,裝模作樣繞着最大直徑檢查一圈,實在看不出哪裡有問題,目光投向姜野。
姜野仰靠着沙發。
暧昧的暗紅色燈光裡,利落的下颌線走出漂亮的弧線,面部輪廓過于深邃,導緻眼窩的位置像被塗黑的陰影,脫去西裝的僞裝和白日裡紳士的言談舉止。
姜野渾身透着戾氣和頹廢。
這讓曹文生想起十五六歲的姜野。
那時都是叛逆期,兩人時常逃課去酒吧。
他們發育得早,一米八的個子,打扮得稍微成熟些,曹文生再打電話給酒吧裡認識的姐姐,就會有人出來帶他們進去。
那時兩人在性向上還未開竅。
曹文生甚至跟女生上過一段時間床才發現自己是個雙,姜野因為一些原因一直對情事的興趣不大。
曹文生隻知那些原因可能關于姜野的家庭。
具體就不得而已。
青春期的姜野對一切都諱莫如深。
這種渾身帶刺的警惕感和防範心讓他渾身充滿令人一探究竟的神秘色彩,酒吧裡的姐姐們對他興趣酣濃,頻繁向曹文生索要他的聯系方式。
曹文生因此疏遠姜野一段時間。
等他逃課去酒吧的事情被父親發現,并以打得皮開肉綻為代價以承諾不再去鬼混,想要找到同齡人訴苦的曹文生才發現姜野已經不去酒吧很多天。
兩人再次交好,曹文生發現姜野身上發生了變化。
那種暴戾孤僻的感覺淡了一些。
但一種更加危險的氣息從姜野的眼底滲出來。
曹文生追問過,隻得到姜野似笑非笑的表情。
進入高中後,頭半年曹文生還能從姜野身上看到這種隐秘的危險氣息,曹文生甚至猜測姜野背着衆人在做什麼極度危險的事情。
就在他忍不住想追根到底。
那些氣息仿若一朝間消散殆盡。
甚至,姜野朝着曹文生越發看不懂的方向轉變。
謙遜有禮,和煦友愛。
成績優異的同時還得到老師同學的喜愛。
這些側面打聽出來的信息令曹文生震驚不已,就在他以為自己将失去好友時,舊友們的聚會又并無不同,姜野似乎還是那個姜野。
一些并不熟識姜野的人甚至誇贊他僞裝得夠好。
但隻有曹文生知道,姜野還是變了。
他将過去那個危險的暴戾的自己隐藏起來。
曹文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爆發。
高中畢業後發生的那件事讓曹文生有種懸石落地的安心感。
但此時此刻,曹文生仿佛回到過去。
那顆巨石再次被推到懸崖邊上。
曹文生收回目光,揮揮手打算讓人離開。
甯安一看就是那種過得很不好的人,欺負這種人讓他很不得勁,甚至抽出兩百元打算塞給甯安。
“誰讓你走。”靠着沙發的姜野坐起來。
“野子?”
話音未落,姜野操起茶幾上的紅酒,掄向桌沿,玻璃瓶爆裂,暗紅色的液體伴着玻璃碎片把白色地毯染成紅色。
上萬元的紅酒頃刻變成一堆垃圾。
姜野緩緩擡起眼睛望向甯安,嘴角甚至勾起笑容,“看,這不就髒了!”
曹文生嘴裡的勸解适時咽了回去。
他将兩百元塞進甯安手裡,語氣不明地叮囑,“麻利點。”
甯安遲疑了幾秒。
但手掌裡的紙币很新,戳痛他的感官。
提醒他現在需要這些錢。
甯安翻出幹爽的毛巾走向茶幾。
他隻能做初步清理,将酒水吸幹淨,處理酒漬則不在他能力範圍内,需要彙報給店長。
店長會跟客人商議賠償問題。
後續再請專業的清潔隊祛除污垢。
甯安甚至考慮要不要提醒曹文生地毯可能有點昂貴,但姜野的朋友似乎不差這點錢。
眼前出現一條修長的腿。
沒有絲毫移開的打算。
遲鈍如甯安這下再也無法自欺欺人對方沒有針對自己。
他下意識地縮起身子,顯得畏懼又膽怯。
好像對眼前這個人懷有愧疚。
“我抓住蔣亮了。”
甯安的睫毛不受控制的顫栗起來。
那種被蛛網般雨絲纏住的黏膩窒息感再次降臨。
姜野堂而皇之坐在沙發上,看着甯安以一種卑微的姿勢跪在面前的地毯上,沒什麼變化的臉沉默而木讷,卻與六年前相去甚遠。
那時候的表情也不多。
腦海閃過自己掐着他的脖子強迫他低下頭時,這張白皙柔和的臉上隻有眼尾是紅色的。
就像此時白色地毯沾染上的酒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