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安抽空回了一趟蒲公英,蒲公英快要變成他不認得的模樣,鐵欄杆上拉滿紅色條幅:欠債還錢,無錢賣地。
倒沒有社會閑雜人聚集。
甯安走到小鐵門附近,左右看了看,掏出鑰匙快速擠進去。
院子的地面沒有鋪水泥路,每到夏季就會變得泥濘,太陽出來幹掉,太陽一落又潮濕,反反複複,直到沒有下腳的地兒,高敏會組織員工清理掉淤泥。
甯安順着長滿雜草的小路艱難走向他跟甯翼曾經住過的那幢雜物樓,一段時間未見,樓房給人更加破舊的感覺。
以前也破,但至少整潔。
甯安看着布滿灰塵的樓道,内心複雜。
蒲公英的人手一定緊張到極緻,才連個打掃衛生的人都抽不出來。
蒲公英就兩幢樓,這幢雜物樓同時也是高敏和員工的住宿樓,二樓過道簡單晾着衣物,不見半個人影,這個時間點都在前面那幢教學樓。
教學樓其實是福利兒童的住宿樓。
一樓有一間教室,一間活動室,其他就是廚房和吃飯的地方。
二樓是孩子們的住宿房間,十二歲以下的住在兩間大房,十二歲以上的分男女各兩間,初中畢業後繼續讀書不住校的,運氣好能得到一間獨立的房間,不過蒲公英考取高中的寥寥無幾,大多初中畢業就離開蒲公英去中專院校住讀,就是這種孩子都不多。
三樓是重症孩子,以腦癱為主,他們年滿十八歲後會被政府機構接走。
甯安走過來看見幾個孩子在一樓教室裡玩耍,沒有老師。
看見甯安,他們高興地擠到門口。
甯安将買來的零食水果分給大家,他們接過東西擠成一團,紛紛查看裡面的東西,每個人臉上的笑容都很明顯,但幾乎沒有什麼聲音。
并非都是聾啞兒童。
福利院長大的孩子就是這樣,無論内心多麼喜悅都很難用聲音來表達,他們懼怕外界的目光,也擔心自己發出太大的聲音引起外界的注意力。
所有的行動都在無聲中進行。
即便如此,甯安還是感受到喜悅的浪潮。
從進入蒲公英起憂心匆匆的心情總算輕快起來。
“高媽媽和其他人呢?”
一個兔唇孩子回答他,“高媽媽跟阿姨們在三樓。”
“老師呢?”
一個女孩擡起頭,她的口齒要清晰很多,外表看起來也正常,但有先天性心髒病,“老師走了,走的時候跟高媽媽大吵一架,說我們欠她好幾個月的薪水,要去社區告我們。”
又走了一個,這下蒲公英徹底沒有老師了。
甯安詢問最近的學習情況,基本上都是大的帶小的,但是孩子不像大人那般有組織性和紀律性,時間一久,也松散下來。
這不是長久之計。
高敏的辦公室在二樓,很多時候她不回宿舍樓都是住在辦公室裡,她對蒲公英到底付出多少,恐怕沒人清楚。
甯安拉開抽屜,将兩包紅梅放進去。
他不同意高敏抽煙,前些年高敏也開始慢慢戒煙,上次談甯翼的事情他發現高敏的煙瘾又變大了。
剛剛關上抽屜,高敏推門進來。
女人一臉疲憊,但看見甯安的瞬間,還是露出不太明顯的笑容,“怎麼過來了?”
兩人不需要客氣,簡單問候過,甯安提到鐵欄杆上貼着的橫幅,高敏冷硬的臉上顯得不太在意,“過段時間貸款下來就沒事了,不用管他們。”
傳言中将進行改造的青山區并沒有動靜,反倒是隔壁的五嶺區不聲不響的發生變化,特别中心那塊,許多地方打了圍,看起來動靜很大,有消息流出,除去原本的商業區規劃,附近還要新建一個會展中心,建成後,五嶺區很可能成為城市新的中心地。
機警的居民感到擔憂,擔心政府放棄青山區。
但是更多居民依舊堅信青山區會被改造。
因為地處青山區和五嶺區交界處的廢廠區改造進入尾聲,成果矚目。
那邊變成年輕時尚的運動中心。
煥然一新的街道,規格頗高的運動場地和設備,還有林立的商鋪,城市達人已經開始湧入。
蓬勃的商機讓人們更願意往好的方向幻想。
甚至有傳聞,青山會修建成城市森林公園,用作休閑旅遊觀光之地。
蒲公英面積不大,但是也算不得小。
比鄰青山進山道,位置非常好。
于是很多人開始打這處地的主意。
已經到了貸款的地步?
甯安不安地想,高院長又用什麼做抵押?
蒲公英的大部分支出用在重症兒的康複上,這些孩子有的一出生就被丢棄在蒲公英,有的是高敏通過一些渠道打聽到情況接過來。
這些重症兒其他福利院不願接受。
随着近幾年入不敷出,也出現轉院案例,但是那幾個孩子非常不适應新環境,幾乎沒多久就出現健康急轉直下的情況,弄得高敏大為光火,恨不得将對方的負責人痛罵一頓,這樣一來願意接收的福利院也偃旗息鼓。
“高媽媽,如果找到願意贊助的企業,其實孩子們的情況可以配合他們的一些要求。”
高敏的目光幾乎立馬落在甯安身上。
這種話在蒲公英沒有一個人敢提。
不要說蒲公英,福利院體系都知曉高敏的臭脾氣。
但甯安沒有退縮,“高媽媽,現在蒲公英的情況不比以往,青山區如果也要納入改造,我們還是提前考慮得好。”
無論賣與不賣,光是搬遷一事就頗為周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