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和的燈光打在姜野冷冽深邃的五官上,竟折射出冰冷刺目的感覺。
“白色吧!”
“你确定?”
姜野擡眼望向陳立申。
陳立申不清楚姜野為什麼在意這個細節,但危機感越來越嚴重,這關于他們家律所的未來,他努力回憶,可畢竟是六年前的事情,額頭上滲出一層層細汗。
他似想到什麼細節,眼睛亮起來,“我想起來了,那件衣服胸口的位置有個刺繡,我覺得挺好看去搜了搜,結果是件頂奢品牌。”
“肯定是白色,我想起來了。”
那件衣服是當季新品,官網隻展出白色品。
而姜野的黑色是作為紀念版限量發行。
陳立申沒在意甯安的狀态到底對不對,甚至連他穿的什麼顔色的衣服都不記得,但是他記得衣服上的刺繡。
他搜出來的衣服隻有白色。
于是告訴打探者是白色。
如果不是他對記者還有後面的事情确實一無所知,姜野不會顧及什麼同學會,早将他的臉按爛在盥洗室的台盆裡。
季衍迅速從紛繁複雜的信息裡總結真相,“所以爆料人是你的高中同學陳立申,而不是甯安。”
姜野點頭,“陳立申被人套話。”
季衍反問,“記者嗎?”
姜野憶起那張血肉模糊的臉。
“我需要格雷将這個人找出來。”
證明甯安到底有沒有爆料。
季衍冷靜地搖頭,“你把人教訓得那麼慘,對方應該早離開金市,現在要找人,容易打草驚蛇。”
姜野何嘗不明白,這也是他回國後沒有找上甯安的原因,要不是甯安自己撞他手裡。
一想到甯安,姜野渾身都透着戾氣。
季衍建議,“你可以直接問甯安。”
姜野周身的戾氣像遇見極寒天氣,瞬間凝結成冰刺。
“就算甯安沒有找記者爆料,但甯安确實指證我,他也确實拿走那筆錢。”
季衍沉默片刻,出口稱呼發生變化,“野,既然如此,找不找記者又有什麼關系,還有為什麼你特别在意那筆錢,那筆錢是你主動給甯安的。”
并不該把這筆錢當作過錯增加到甯安身上。
姜野臉上的神色變幻莫測。
最終什麼都沒說。
季衍想起繼父抱着一堆多年獲得的行業獎項坐在院子裡哭泣時,曾産生短暫的心軟,他并不後悔自己的報複行徑,但他不會把對繼父的怨恨轉移到他的繼弟妹身上。
但姜野與他不同,姜野偏激且睚眦必報。
因為甯安犯過錯誤,便将贈與的錢财也當作甯安的錯誤,這并不正确。
除非裡面還隐藏着他所不知道到事情。
即便現在追問,姜野也不會坦言。
除非他自己願意說。
季衍再次恢複作為助理的冷靜理智。
“我們回來的目的是扳倒姜興修,至于你做沒做過不重要。”
确實如此,姜野當年到底有沒有強迫甯安已經不重要。
季衍不同意讓格雷回國,“格雷太顯眼,我們不能功虧一篑,這件事我還是建議你直接詢問甯安。”
“他或許沒有你想得那麼壞。”
姜野笑了一下,季衍毛骨悚然。
“十八歲以前,我也沒想過我的父母那麼惡心。”
季衍陷入沉默。
突然司機慌張地跑回去,扶着車門緊張地說,“姜總,甯先生跑了。”
姜野靠向椅子,季衍的臉頰開始發燒。
他不太好意思,“也沒多安分。”
甯安是在司機開門的瞬間跑掉的。
他太恐懼了,不知道接下來要面臨什麼,在看見高大強壯到像保镖一樣的司機站在前面時,腦子裡隻有一個‘逃’。
他下意識朝秦家方向跑去,乘坐上地鐵時,并不清楚已經有人将監控畫面發送到姜野手機上。
要查甯安真的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但是姜野沒興緻,即便他已經對甯安這六年産生疑問,他依舊沒有行動。
不方便是一方面,再者人都在他手裡,還能玩出什麼花樣。
随着監控畫面的不斷接收。
姜野臉上有了明顯變化,“這不是回青山區的路線。”
季衍也看出來。
“他跑出去的時候很慌張,可能随便坐的哪條線。”
姜野同意這個說法,“也會下意識朝着心裡認為最安全的地方逃跑。”
他突然來了點興緻,甯安即将前往的地區是個比較富足的區域,貧窮到一無所有的甯安為什麼要去那裡?
畫面一幀幀變化,地鐵外的标志性畫面也跟着發生變化,而甯安一直沒動。
他坐在靠窗的位置,呆滞地看着窗外。
那個模糊的畫面讓他看起來有種強烈的孤寂感。
最終甯安哪裡也沒去,他一直坐到終點站。
在列車員的催促下下了地鐵。
然後坐在外面的椅子上發呆。
姜野不知為何松了一口氣。
同時又覺得果然如此,除了他這裡,甯安沒有地方去。
至于青山區兩千五一個月的簡陋出租房?
那裡簡直是個笑話。
姜野把最後一張圖發給司機,“把我送到這裡,明天你不用過來了。”
季衍的臉頰繼續加熱,姜野暗示他格雷的重要性,但是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想讓人回國。
甯安不知道自己在地鐵坐了多久。
他也不清楚有沒有人跟蹤他。
但他意識到,如果就這樣跑掉,以姜野的性格一定會想盡辦法去找他,那麼甯翼就藏不住了。
甯安為自己的沖動後悔。
忐忑不安地坐在地鐵裡,一動也不敢動。
他第一次希望姜野找過來,讓他這個下意識的行為看上去隻是一次沖動。
他又不希望姜野找過來,因為他不知道接下來會面臨什麼。
或許時間給了他緩沖的力量。
當姜野真的站在他面前時。
甯安竟然松了一口氣。
他擡起頭望着依舊西裝革履的姜野。
除了他跑得狼狽不堪,沒有誰發生絲毫變化,即便是尋人的姜野,依舊衣冠楚楚。
“可以不懲罰嗎?”
姜野面無表情地看着眼前的甯安,這個瞬間,他的怒火攀升到極緻,不明白眼前的人為什麼可以如此心安理得。
“說個理由,如果好聽的話,我或許會考慮。”
往來的行人很多,他們一站一坐的奇怪狀态沒引來一個人的注意。
沒有誰注意誰歡天喜地,又有誰墜入深淵。
甯安找不到理由。
他的世界很早就變得貧瘠,貧瘠到學過的豐富詞彙都忘得一幹二淨。
但是他說,“姜野,我好累呀!”
姜野覺得他的心被狠狠捏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