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心事重重地走出白馬寺,隻覺住持話中之意暗指此行不順,當下更是打起十二分警惕。
小魚兒輕輕握住花無缺的手,安慰道:“哥,你别擔心,你想做的事一定能做成的。”
花無缺對他笑了笑,正待開口,前方傳來一道不合時宜的聲音:
“二位,城中忌諱,千萬不要在人前提及你們是孿生兄弟。”
不多時,到達城主府。
城主府在無雙城中央,大氣巍峨,白牆紅檐黑瓦,進入第一道大門,園中有一座石像,雕的建城第一位先祖。
和他們同時來的還有位年輕婦人,雲中大雁紋樣的棉被包裹着懷裡出生不久的嬰兒,她将孩子交給府中侍衛,領了一袋銀子,抹淚離開。小魚兒望着這“賣兒鬻女”的一幕,眉頭緊鎖。
府中仆從将他們帶入正堂,三人坐等了半個多時辰,喝完整整一壺茶,才有侍女前來回道:“大祭司,城主說先招待兩位少俠,請您先回,過兩日會着人去請您。”
陸玄離開不久,一個兩鬓斑白、身形瘦削的男人自内室出來,抱拳道:“有勞久候。”
花無缺同樣抱拳回禮,道:“您就是城主?”
“鄙人城主陸宇缙。”男人坐在上首,“二位前來,是為了小女的事?”
“算是為了蓮婳的事,”花無缺正色道,“更為了移花宮。”
城主抿了口手邊的茶水,不疾不徐地說:“你們不遠千裡來此,我就不繞圈子了。前天陸玄傳信來說,花公子願意用移花心法交換解藥,我先替我夫人和女兒謝過花公子。”
小魚兒在惡人谷長大,見過不要臉的,卻沒見過不要臉到這般程度的,這一手先發制人玩得臉不紅心不跳,江别鶴見了都得甘拜下風。
他按住花無缺的手,笑道:“恕我冒昧,尊夫人和令愛要移花心法做什麼?”
“我族中世代煉藥,以煉藥為立身資本。三十年前我那兩個不争氣的兄弟内鬥,燒毀藥房,許多珍貴藥材和秘方遺失在火場中。奈何我學藝不精,幾十年來,我一家人隻能以身試藥,如今夫人和長女已是病體難支,苦求延年益壽之法;我夫人又因思念小女兒,便派人四處打聽她的下落,得知她投身移花宮,這才……這才錯了主意。”城主歎息一聲,聽起來無比心酸。
這般做作的演技,小魚兒忍不住白了他一眼,“習武确實可以延年益壽,何必兜那麼大圈子,無雙城附近也有武林門派,大可以請他們幫忙。”
花無缺隐忍多時,現下在真正的仇人面前,毫不留情:“貴城大祭司說,害死我大姑姑的毒藥是你給蓮婳的,還聲稱那隻是讓人昏睡的藥。現在又找這諸多借口,我看根本就是居心叵測!”
眼見謊言被戳破,城主也不遮掩,直截了當道:“移花宮主手段狠厲,殺人如麻,我女兒在她手下吃了不少苦,身為移花宮弟子,卻未習得真正的移花宮絕學,我這個做父親虧欠于她,一切所有隻是替她殺了令她痛苦的人,用那些珍寶做一點點補償!”
花無缺道:“那我也絕不會将心法交給移花宮的仇人!”
“恐怕由不得你。”城主把玩着手中茶盞,似笑非笑地說,“方才你們喝的那壺清池茶中有一味烏雪草,若無解藥,不出半月就會氣血枯竭而亡!”
小魚兒拍案而起:“可那茶陸玄也喝了!”
“陸玄也是陸氏一脈,常年接觸藥物毒物,體質異于常人,怎會在乎區區烏雪草。”
尚未見面時就遭對方暗算,小魚兒臉色一白,轉頭看向花無缺,顫聲道:“哥,那移花心法……”
花無缺的手撫在劍柄上,朗聲道:“即便舍了這條命,我也不會把秘籍給你!”
“你不給我給!你不惜命我惜命!”小魚兒擋在他身前,語速飛快地說,“當年邀月逼迫我和花無缺決鬥,曾傳授我移花接玉的心法,不僅如此,還有破解移花接玉的招數,我都能默寫下來!隻要你交出解藥!”
城主神色微動,略帶詫異地打量小魚兒,見他額頭上的汗珠和情急迫切的眼神皆不似作僞,片刻後漫不經心地說:“我答應你。隻要你默出所有移花心法,你就是無雙城的座上賓!”
花無缺怒目而視,突然銀光一閃,碧血照丹青赫然出鞘,劍鋒所至,正堂牆上那幅山水畫出現了一條不可忽視的裂紋,而原本坐在壁畫前的無雙城主,竟被小魚兒護在身後,尚在驚恐中無法回神。
花無缺怒道:“小魚兒,你讓開!”
小魚兒抽出袖中匕首,“不讓!花無缺,你沒聽到他的話嗎?你不要命了!”
“我說過我不會答應,也不能讓你把秘籍給他!”花無缺擡手一劈,與小魚兒的匕首铮然相接,發出刺耳的尖鳴。
小魚兒用力壓住他的劍勢,盯着他冷峻的面容道:“你為什麼要護着移花宮!别忘了邀月是我們的仇人!”
花無缺蓦地一愣,劍身的威壓收斂許多,小魚兒抓住瞬間的破綻挑開他的劍,身後卻響起令人厭煩的話語:“令弟說得有理,花公子可要好好考慮。”
花無缺适才升起的一絲理智又被這句話打破,挽了個劍花迅速向身前一刺,小魚兒伸手去阻他的攻勢,劍光交錯間,手腕一麻,劍刃劃破了他的護腕。
二人俱是一驚。相認後他們閑來切磋過無數次,這般不留情面地刀劍相向,卻是實打實頭一回。
小魚兒看着護腕的狹長破口,不可思議道:“花無缺,你真對我下手?”
花無缺胸膛起伏,勉強穩了穩心神,冷肅地問道:“江小魚,你當真要護着他?”
挑起事端的城主躲在黃花梨木椅後,膽戰心驚,又不願錯過兄弟阋牆的精彩場面,隻能半掩半露地縮在角落,宛若牆角之鼠,伺機而動。
“事到如今,無論如何我都不能讓你殺他。”小魚兒握緊匕首,“花無缺,你執意袒護移花宮,對得起爹娘嗎!”
“父母之仇從不敢忘,但我也有我心中的道義!”花無缺運氣擊出,霎時間劍光如雪,勁風激蕩,兵刃交擊聲如縷不絕。
小魚兒用的是匕首,在短劍前本就落了下風,勝在他很熟悉花無缺的使劍的路數,兩人打得還算有來有回。但花無缺氣勢更強,出劍更快,不過片刻,小魚兒便覺得有些吃力。
面對淩厲的劍鋒,他旋身後退,咬牙以刃格擋,厲聲喝道:“為了你的道義,可以不顧我的性命嗎!”
花無缺動作微頓,泛紅的眼眶中淚水将落未落。小魚兒瞧得心頭一緊,失神間被挑飛了武器,隻見短劍劈頭而下,揚起發絲,後方的黃花梨木椅應聲斷裂,城主的左肩立刻添了一道狹長的劍痕,血流如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