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是“見機行事”。
進城主府前他們隻有一個大緻計劃,至于何時“決裂”,怎樣行動皆是走一步看一步,卻在聽到烏雪草的那一刻,達成了絕妙的默契。
小魚兒終于從一衆戲曲話本中抽身,“上午來時,有個女人把孩子送給了門房侍衛,肯定是因為那個莫名其妙的詛咒。那些被抱走的孩子不知去處、不知死活,難道就沒有人懷疑嗎?”
花無缺道:“我大緻觀察了一下,無雙城中的百姓尤信鬼神,幾乎所有人家門前會張貼守門神,在家中供奉神像。”
“這也沒什麼特别的。”
“确實不值一提。但有些人家已經窮困潦倒,食不果腹,神像前還擺着新鮮的果子和點心,自家隻用紅薯野菜充饑。”
災荒之年,常常有人為了活下去易子而食,在生存面前,人性經不得。花無缺說的那些人家還沒到山窮水盡的地步,自己吃糠咽菜卻留下僅存的糧食做貢品,顯然對神佛的尊崇已經深入骨髓。
小魚兒思路一轉,又發現一個奇怪之處:“你怎麼知道别人家吃的什麼?”
花無缺沒有回答。
小魚兒一愣,旋即了然,頓時樂不可支,扶着花無缺肩膀才能坐穩:“哥,你今天扒了多少人家的屋頂?真是……能屈能伸!英雄好漢!”
花無缺逃離城主府,幾十名侍衛跟着追出來,浩浩蕩蕩大肆搜查,他初來乍到,東躲西藏時順便查探了城中人情概況,最後誤打誤撞尋到了祭司府邸。
但花無缺自不會将其中曲折說給小魚兒聽,一時有些尴尬。他輕輕咳嗽一聲,正色道:“若無正事,我先回去了。”
小魚兒立刻拉住他的手,話歸正題:“陸宇缙這老賊能利用蓮婳害死那麼多人,那些嬰兒進了城主府,肯定沒有好事。還有他的替身們……我們要逼他親自現身,才好下手。”
花無缺颔首,“我會尋機細查的。”他從胸前口袋摸出一個小瓷瓶,“陸玄給的烏雪草解藥。”
城主以烏雪草之毒相脅,但小魚兒出自惡人谷,防備心極強,早已暗中将茶水倒在椅背後的縫隙處,花無缺見他如此,便跟着效仿。
“雖然我們沒有真的喝下那茶,還是留一點,以備不時之需。”小魚兒倒出幾枚藥丸藏在隐秘處,花無缺又給他留了份仙子香和素女丹。
臨走時,小魚兒問他:“明天你還來嗎?”
花無缺微笑道:“如果你需要我,我随時可以過來。”
小魚兒心神一動,說:“明日戌時,我們商量一下該怎麼編移花功法。”
他自己的武功又多又雜,将幾個毫無關聯的招式串起來,編上十本也不成問題。
他隻是……想見一見花無缺。
*
此後三日,花無缺每晚戌時都會來到這處偏院,在子時前離開,對翻窗上房的事越來越得心應手。他還會特意早來一些,查探幾間房屋,譬如昨日,他就曾見到兩位“城主”,一人在花園,一人在書房。
他輕功雖好,當“梁上君子”實在不是長久之計。
小魚兒在書桌後握着筆道:“我這幾天一直在想,有什麼法子可以逼他現身,不是替身,而是本尊。”
花無缺聽他提起此事,就知道他已經有了主意,“你是怎樣想的?”
“授藝。”小魚兒道,“把我們編好的秘籍給他,并且親自引他入門,此等良機,他肯定不會讓替身代他習武。”
“待他習以為常,放松警惕,便是我們的機會。”花無缺側首看着他,猶疑片刻說,“那明日……我不來了。”
“為什麼”三個字險些脫口而出,小魚兒把話咽回肚子裡,點點頭道:“也好。你武功雖高,卻不是無所不能的,府中侍衛也不是瞎子,還是暫避一段時間。”
語畢,屋中重歸寂靜。小魚兒埋頭寫字,花無缺就當他的磨墨書童,也不過問他寫了什麼。
其實花無缺隻在第一晚将移花宮所有功法簡單口述,剩下的時間小魚兒從未詢問他該怎樣寫、如何寫。
視線從紙上潇灑的字迹緩緩上移到對方的面容,花無缺望着他出神。不知過了多久,小魚兒突然擡起頭,與他目光相觸。
“花無缺,你就不怕我把移花宮給賣了?”
花無缺倏而一笑:“怎麼賣?”
“告訴他移花接玉的秘密,然後一起闖進移花宮,大殺四方。”
花無缺順手從架子上拿下一本書,随意翻開一頁,“你要進移花宮還需要闖嗎?我陪你進去。”
小魚兒掩下笑意:“你答非所問。”
花無缺轉頭瞧了他一眼,開始對着燭光看書。
剪過兩次燭心,響起了突兀的敲門聲。眼下雖未到就寝時間,但也不合時宜。
小魚兒大聲回道:“誰啊?”
“我是少主的貼身侍女,奉命拜會江公子。”
“這麼晚了,不太方便。”
“少主有重要的事告知江公子,與移花宮有關。”
花無缺躲到架子後,小魚兒打開門,素衣簡钗的姑娘悄聲入内,雙臂交疊胸前躬身道:“叨擾江公子,我們少主說,您初到無雙城,一定有很多不解之處,明日巳時,請到少主别院一叙。”
小魚兒道:“我正被你們軟禁,如何赴約?”
姑娘說:“明天會有人為您開門的。”
“你告訴她,我一定準時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