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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多雲。
兩片柳葉型的薄雲一上一下圈起了被白金漢宮的璀璨燈光襯托得黯淡的圓月,如一隻蒼白的眼,高高地嵌在深黑的夜空中央。而在車馬往來、燈火通明的白金漢宮,所有人皆隻緊盯眼前那道象征權力通行證的大門,目光追尋門後那道亮如白晝的光。沒有一個人擡起頭,與夜空中的那隻眼對視。
阿爾伯特正裝出席,戴着一副燙金花紋的深黑面具,面具上裝飾有幾片明亮松石綠的蝴蝶翅膀,深黑的花紋以輻射狀在翅膀上嚣張蔓延。他沒有佩戴多餘的配飾,美貌是他身上最耀眼的裝扮。
“讓您久等了,伯爵閣下。”
白金漢宮訓練有素的侍者熟練地鞠躬行禮,低聲向阿爾伯特解釋久等的原因,得到了來自伯爵的諒解。
踏入光輝璀璨室内的前一刻,他忽然側過臉,低聲道:
“路易斯,代我向威廉‘問好’。”
兩人目光交接,路易斯微點頭:“好,請放心。”
今晚一切,他們皆已安排妥當。
宴廳内接待貴族的侍者以恰到好處的音量向每一位來賓解釋今晚化裝舞會的主題為“犯罪卿”。主辦方已從來賓中選定一人為“犯罪卿”,每一曲舞後“犯罪卿”會實施”犯罪”,被選中的受害者則需要展露真容,捐獻一件貴重物品用以慈善,并移至二樓。直至“犯罪卿”被找出,遊戲結束。
“聽起來很有趣。”
犯罪卿本人微笑着表示贊成規則。
化裝舞會禁止展現真容,而他則會借助此規則讓艾琳·艾德勒主動前來接觸。既然她選擇夏洛克·福爾摩斯進行宣傳,說明她在等待他們的主動交涉。這次舞會,她一定會來。
“無聊,什麼犯罪卿!”一個半靠在沙發上的男性貴族發表感言,表達厭惡,“那種家夥根本不可能存在,不過是沒有娛樂的平民的妄想罷了。竟然還有人将這種罪犯稱作義賊,簡直荒謬。”
阿爾伯特适時地來到他面前,語氣不卑不亢,用詞卻潛藏着故意而為的一絲挑釁:“這也是很正常的吧,畢竟即使在上流社會,恩德斯卿與德雷伯卿也并非名聲良好之輩。何況于平民而言,恐怕早就将那二位視作仇寇。”
那人立刻如阿爾伯特所料,被他的用詞所激怒,不滿道:“難道你是想說他們死有餘辜嗎?”
阿爾伯特并不與他争執,而是對他的怒火抱以微笑:“抱歉,我失言了。但是在化裝舞會上,不拘泥于禮節的做法應該可以取得原諒。”
說罷,阿爾伯特隻略一點頭,施施然轉身離去。這讓那人心中怒火更甚,更有難以發揮攻擊性的憋悶。
……幸好,他是今晚被選中的“犯罪卿”。
他已經記住了那張讨人厭的面具,那張面具上松石綠的蝴蝶紋飾堪稱刺眼,讓這個出言不遜的小子在人群中顯眼異常。現在,第一個“受害者”人選已定,一定要讓這個讨人厭的小子付出代價。
作為這場舞會真正的主持者,阿爾伯特已經完成了激怒目标的第一步。他不動聲色地環顧四周,觀察起周圍賓客,在腦中拟定起艾琳·艾德勒可能出現的形象。
——最後一人姗姗來遲,大門在她身後終于關閉。
遲到者的身影深深紮進每個人的視網膜中,人群瞬間寂靜,半晌才終于響起一陣表示不滿和驚訝的窸窸窣窣聲——最後這種聲音裡漸漸流露出驚恐,畏懼和厭惡的意味。
來者身量颀長,從頭到腳到包裹在密不透風的深厚的猩紅色中。這種詭異的濃厚的紅不會讓人贊歎那絕妙的染色工藝,隻會聯想到即使鮮血濺到她的裙擺也絕不會被人察覺。每當她走出一步時,腳邊裙擺連帶着堆疊的褶皺便能推開一層血浪,使她走過之處,周圍人無不退避三舍。
與濃厚的血色相沖的,則是她比濃墨更黑的頭發。在鴉黑的發際線下,蒼白的額頭中央停着一隻背部斑紋如鬼臉的飛蛾身體。從這醜陋的蟲子軀體兩旁延伸出碩大的翅膀,幾乎遮蓋住她的整張臉,隻剩鼻尖與下巴,以及顔色突兀的鮮紅的嘴唇。
更令人膽寒的,是那副“别出心裁”的面具并沒有為她留出眼睛的空位,将一雙眼睛完全遮擋住。取而代之的,則是飛蛾面具翅膀上的四隻眼斑,眼斑刺眼明亮的松石綠讓人不約而同想起一個人——
卡文迪許小姐。
于是人們也松了口氣,明白過來這位遲到者無非是一位貴族小姐罷了,而非超脫自然之輩。他們也終于大起膽子克服恐懼打量起卡文迪許小姐的裝束,發現她臉上的面具不過是絲綢、黃金與珠寶的産物,衣服也是卡文迪許服裝公司最新推出的款式:沒有束腰,也沒有裙撐與臀墊,服裝輪廓流暢簡潔。這并不讓人意外,因為在場最追求時髦的女士都穿上了這款。
可當人們轉過身去,聊起自己的事情,視線中一不小心劃過這一身影,又會情不自禁地閉上嘴,陷入無端的恐懼。待當她無聲無息地離開視線時,又會相視一笑,自嘲剛才的緊張與傻氣,暗中發誓下次再看到她時絕不會再這樣失态。
對于阿爾伯特來說,這一局面則更為棘手。
他們雖然也曾做過瑪蒂娜會插手此次艾琳·艾德勒事件的預案,但據他們了解,這種情況出現的可能性極低。
于極其厭惡男性貴族圈的瑪蒂娜而言,她不可能主動了解艾琳·艾德勒私下的那份工作,更無從推測那位前首席消失又現身的原因,何況麥考夫與他皆對瑪蒂娜進行了消息封鎖。即便瑪蒂娜知道了這些,她與艾琳·艾德勒在巴黎的交往也隻能稱得上是過節,後續諸多活動皆為巴托裡小姐引導下的商業活動,兩者間情誼遠沒有深厚到能讓瑪蒂娜為她涉險。加之瑪蒂娜與艾琳·艾德勒并非同類人,就算瑪蒂娜願意插手,兩人也難以達成一緻。
看來他們低估了瑪蒂娜的情報網絡,更低估了她對女性獨有的特殊情誼。
原先還低頭俯視侍者、傾聽遊戲規則講解的她轉過頭來了,他看不清她的眼神,隻看到四隻亮得詭異的松石綠眼斑覆在醜陋的飛蛾面具上,慢慢轉向他。那四隻用絲線與珠寶拼湊出的死物似乎在看他,但他感覺到了一絲微妙的刺痛,似乎是她的目光透過這副面具,正紮在他身上。
第一個音符慢慢悠悠的奏響,是一曲輕緩的前奏,提醒人們舞會的開始。假面舞會不如尋常的舞會,并不會安排舞伴,因此這曲前奏給賓客留足了充足的時間,讓他們不至于在舞曲開始時落單。
正如阿爾伯特所預料的那般,她在将頭與面具轉向他後,身子也随之轉了過來。她提起裙擺,徑直向他走來。
女性不能在社交場合主動邀請男性。
但是主動權一向被她牢牢握在手裡。
她走至阿爾伯特面前,面具後方的那雙眼睛慢慢上下掃視他。她伸出手,手上戴着的手套像是濺了鮮血。阿爾伯特依舊保持着笑意,将手遞給她。
她握住了,力度強硬,随即低下頭,以颠倒的禮節,假意親吻他的指節。
即便她的嘴唇并沒有真正貼上他指關節的肌膚,阿爾伯特還是感到自己的手指被燙傷了。他似乎能夠看到,在那張奇特的面具之後,那雙一向冰冷的松石綠的眼眸不同往常,以一種捕獵的姿态,正凝視着他。
“請。”她傲慢地吐出單詞。
阿爾伯特彎腰俯首:“我的榮幸。”
漫長的前奏劃上一個休止符,第一曲舞終于開始。
他握住她的手,而她的另一隻手也輕輕搭在了他的上臂。阿爾伯特并沒有試圖與她争奪這曲舞的主導權,而是順從地将旋轉與行進的步伐皆交予她掌控。
視線内一片混亂,各色裙擺、閃亮的皮鞋、令人眼花缭亂的各式面具皆從他的視野内模糊地劃過,隻留一片影子。阿爾伯特低下頭,專注地與她面具後的眼眸對視,發覺她正戲谑地注視他。上臂傳來衣料摩挲聲,似乎是她的手指。
陰影從他身後劃過,一片潮濕的水漬撲在他的衣角,順着衣物一層層滲入,貼在他的肌膚上,帶來一陣涼意。
阿爾伯特原先因為瑪蒂娜的到來而略有混亂的大腦迅速恢複運作。
瑪蒂娜前來的目的無非是為了艾琳·艾德勒的命,意圖與他們交涉。既然如此,這二人必定已私下達成共識,談判權與文件應該都轉交給了瑪蒂娜。而他們今晚的目的也是為了展現他們的實力,取得艾琳·艾德勒的信服,好與她私下達成交易,獲取那份危及大英的緻命文件,她的命隻是其次。
而瑪蒂娜顯然也已發覺在這一事件上麥考夫對她的排斥,這才是她前來的原因。
今晚這出戲的原先預定觀衆是艾琳·艾德勒,現在即便觀衆已改,但依舊可以上演。獲得瑪蒂娜的信服,表明他們有足夠的能力暗中保下艾琳·艾德勒,從而換取那份文件。
……不過,雖說是他主動挑釁,但身為犯罪卿卻被遊戲中的“犯罪卿”選中并“殺/害”,還真是有些諷刺。
音樂已停,侍者站在台階上,向衆人公布第一樁犯罪完成的标記:
“是紅酒。”
人們紛紛低下頭檢查衣物,發覺自己并非受害者後,輕松地笑着交談起來。
瑪蒂娜原先扶在阿爾伯特上臂的手動了動,向他背後伸去。兩人的距離因此貼近,阿爾伯特幾乎聞到她身上那種詭異陳舊沁涼的木質調香水味。她的手隔着衣物在他脊背處從上輕撫而下,帶走了一絲已被他體溫浸得溫熱的紅酒,收回手,舉到他眼下:
“看,一号受害者。”
阿爾伯特早有預料,擡手摘下面具:“看來我是第一名犧牲者。”
就在他摘下面具的那一刻,站在他身邊的舞伴動了。
她低下頭,提起裙擺處堆疊起的層層香槟色蕾絲,示意那上面刺眼的暗紅色印記:“看來不隻一位受害者。”
她摘下那張詭異醜陋的面具,慢慢露出底下一整張臉。冰冷沉靜的目光投向阿爾伯特,并無多餘的神色,嘴角卻緩慢勾起,輕聲道:“大概是因為……你的血濺到我身上了,阿爾伯特。”
阿爾伯特揚起眉毛,視線隐晦地從她裙擺上掠過,意味深長道:“下次我會注意的。”
“感謝二位的慷慨,請移步二樓。”
收下捐贈的貴重物品,侍者引導二人上樓。
摘下面具的瑪蒂娜身上那種濃重到詭異的非人感消退了不少。她雙手扶在欄杆上,低頭觀察舞池中的男男女女。密密麻麻的面具一對一對捆綁在一起,以特定的軌迹移過,像人偶表演的道具。
“好久不見。”
阿爾伯特從她身側緩步靠近,在距離她僅剩一步之遙時,停下了腳步。
“可是你并不期待在這裡看見我。”瑪蒂娜眯起眼睛,将目光鎖定在其中一人身上,又不動聲色地移開,“你膽子越發大了,竟然敢和麥考夫聯手瞞着我。”
阿爾伯特并不否認這一點:“福爾摩斯先生和我都認為,你一定不會按要求行事。看來我們預料得沒錯,不是嗎?”
“一點不錯。”瑪蒂娜轉過身來,面對他,“我要艾琳·艾德勒的命,她現在是我的人了。作為交換,我可以把那份文件給你。你的回答是?”
她的直接了當讓阿爾伯特放下心來。
“抱歉。”他的聲音低沉,緩緩從瑪蒂娜耳邊淌過,“我的回答是,不。”
瑪蒂娜挑起一邊的眉毛,面色不善。
阿爾伯特側過臉,斜眼瞥她:“政/府那邊沒有任何轉圜的餘地,他們的要求是抹殺艾琳·艾德勒,奪回文件。”
瑪蒂娜不再做聲。她走到桌邊,一手拎起預先為他們準備的紅酒瓶,端詳起上面的标簽。戴着絲絨手套的手指在酒瓶頸部彈了一下,發出清脆響動。她懶洋洋地揚起眉毛,做出了一個遞出的動作:
“那就為我倒杯酒吧。”
阿爾伯特笑了,似是無奈。他接過酒瓶,為二人倒上紅酒。瑪蒂娜舉起酒杯,端詳紅酒從玻璃壁上滑過時的色澤,卻并不喝。她斜眼觀察阿爾伯特,目光從他手背凸顯的青筋紋路上略過,又來到他被紅酒微微浸濕的嘴唇與幾乎沒有下降的紅酒液面,發覺他此時并不如他表現出來的那般輕松。尤其當她直白地觀察他時,他整個人幾乎繃緊。
這讓她感到愉悅。
舞台下方忽然傳來異響。已被發覺為“犯罪卿”的羅林森男爵面色難看。就在衆人皆以為他尚沉浸在遊戲的氛圍中時,他忽然面色蒼白、痛苦倒地。待衆人驚慌上前查看,他已失去氣息。
瑪蒂娜等的東西終于來了。
“這就是你們原本打算展示給艾琳·艾德勒的東西。”
她臉上笑着,眼中沒有半分笑意:“你們為什麼要這麼做呢?畢竟憑你們的能耐,即便她在小偵探身邊,暗中殺害她并奪回文件也并非辦不到。既然政/府那邊沒有轉圜餘地,你就沒必要邀請她前來,除非你想以你的個人身份與她談判。你想和她談些什麼呢?嗯?”
她的尾音上揚,像一柄軟刀。她從阿爾伯特身後繞過,來到他的另一邊,将原先他謹慎保持的那一步之遙的距離也徹底掐滅,裙擺蓋住了他的鞋尖。
——“告訴我吧。”
阿爾伯特艱難地抵抗住了下意識撇開頭的意圖,微微側頭,避開她近在咫尺、即将貼上他的鼻尖。她故意擡起頭來,嘴唇幾乎貼上他的。這讓他不禁想起曾經在諾亞迪克号那個昏暗的包廂與幕布後,那個潮濕滾燙又充滿血腥氣的吻。
“嘩啦。”
手中紅酒杯落地,紅酒濺上她的裙擺,閃閃發光的破碎玻璃每一片都倒映着幾乎耳鬓厮磨的兩人。
她再一次逼近他,這次他退無可退,在即将被她吻上的前一秒,她伸手推了他一把。阿爾伯特從善如流,往後跌入椅子裡,等待她欺身上前。
“告訴我,你想和我的人談什麼?”
阿爾伯特刻意忽略了那句“我的人”。他意識到,他不能再這樣和瑪蒂娜糾纏下去了,他得盡快達成目的。和她糾纏的不确定性太多,現在主動權幾乎已經落入她手。
“我們可以救她,但這取決于那份文件的内容。”
聽到這句話,瑪蒂娜的動作頓了頓
他隻知道這份文件極其緻命,卻不知道這份文件的具體内容。而他顯然很想知道。
——這是來自麥考夫的試探。他很清楚阿爾伯特願意為他辦事其實另有目的,而他想要試探的是這他們是否對英國抱有惡意。
而阿爾伯特,即使他明知這是一次試探,但他依舊為那份文件所吸引。畢竟他們的目的那樣“偉大”,卻妨礙到了大英的掌權階層,他想掌握那樣一份把柄實屬必然。
可麥考夫為什麼要這麼做呢?他就沒想過如果阿爾伯特的選擇不合他意,他要如何挽回嗎?
除非這份文件對艾琳·艾德勒這種身份、這種并不了解大英草台班子本質的人而言極其緻命,但實則并不是那麼一回事。又或者他早就計算了好了時間,待這次由阿爾伯特策劃的舞會結束後,再将監控并處置阿爾伯特的命令交給她。因為他得讓阿爾伯特事先相信此次事件不會由瑪蒂娜插手,才能讓他放心去達成自己的目的。
确定了阿爾伯特和麥考夫分别的想法,瑪蒂娜已計劃好下一步。
“那份文件的内容是一份作戰書。英國為了試驗君主制與貴族階層能否被暴力瓦解,因此策劃了法國大革命。很明顯,他們失敗了,所以英國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她俯下/身,在他耳邊輕聲道。
“!”
阿爾伯特眼中瞳孔忽然蓦地收縮,呼吸停滞了半秒。他沉默半晌,忽然輕笑出聲。
“還真是一樁醜聞。”他說,“不過不是王室醜聞,而是大英帝國的醜聞。”
“現在你滿意了嗎?”
陳舊冰冷的木質香氣撲面而來,他仰起頭,眯起眼睛,迎上瑪蒂娜。
“是,我……”
後半句話他沒能說出口,因為她摘下自己長至上臂的手套,趁他說話之際,将其中一隻粗暴地塞進他嘴裡,另一隻手套則繞了他脖子一圈系了個活扣,一端被她握在手裡,拉扯得他上半身前傾。他本該有所動作,但她擡起腿,鞋跟狠狠踩在他分開的大腿内側。
阿爾伯特忍不住低/喘一聲。
這種局面并非無解,至少他的雙手依然自由。可他牢牢握住了扶手,手背上青筋暴起。
瑪蒂娜對此很滿意,她的手指沿着他手背上的青筋紋路輕輕勾劃,随即用力拽了拽扼住他咽喉的手套,腳下也在慢慢用力。
“給我聽好了,小子。”她扯開嘴角,露出森冷的白牙,“我要艾琳·艾德勒的命,你要的則是那份文件。你去和麥考夫談判,留下艾琳·艾德勒。作為交換,我可以承諾,在任何時刻可以救你們中任何一個人的一條命。至于我是否有這個能力,就去問你們那位小咨詢師,他會知道的。deal?”
她又拽了拽手套,他上半身前傾,腦袋低垂,沉重炙熱的呼吸滲透過衣料撲在她的肩頭。手套系得很緊,塞在他口中的手套也在阻止他的呼吸,這讓他隻能伏在她的肩頭,緩慢地喘/息。她的另一隻手也沒閑着,按在他飽滿的胸膛上,感受他逐步加快的心跳。
阿爾伯特點了頭。
霎時間,她松開了系在他脖子上的手套,又将塞在他嘴裡的手套掏出。這兩隻沾染了他的唾液與汗液的手套被濕漉漉地丢在他兩腿間。
阿爾伯特低低地喘/息,努力找回呼吸與心跳的節奏。
“淩晨五點,霍克斯頓的新北路旁,有一家教堂,我會在禮拜堂等你。”
瑪蒂娜沒有回應他,虎口掐住他的下颌,擡起他的臉。
“你好像在期待些什麼。”
阿爾伯特低低地笑,因為瑪蒂娜的粗暴動作而沙啞的嗓音低沉:“那你願意獎賞我嗎?”
瑪蒂娜笑了,她擡手撫摸他的臉,延着他的臉部輪廓慢慢向後,手指插入他的褐色發絲。
“good boy.”
她低下頭,獎勵他一個吻。
這次,她沒有咬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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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會結束,瑪蒂娜走出大門,等待屬于她的馬車前來接她。
她并沒有戴手套,那兩隻手套已經被她“獎”給了阿爾伯特。
屬于卡文迪許的馬車辘辘而來,但操控馬車的人卻并非她的銀發女仆,而是一個長相普通的男人。一個穿着白金漢宮女仆衣服的女人在此時與瑪蒂娜擦肩而過,她的膚色在夜色下顯得并不比旁人深,頭發牢牢藏在白色軟帽下,看不出一絲異于常人的顔色。
瑪蒂娜趁着擦肩而過的時分,隐蔽地将一張紙條塞入女仆手中,随後提起裙擺,若無其事地登上馬車。
麥考夫已經在那裡等候多時。
“晚上好。”
他坐在窗邊,背對馬車行進的方向。見瑪蒂娜進入,淡淡與她問好。在冷冷的夜色下與昏暗的馬車廂内,他本就深色的眼睛是一片濃重化不開的墨,如透過厚厚的玻璃瓶底窺見的藍色墨水瓶中的一隅。
瑪蒂娜沒有向他問好。她坐在麥考夫對面,兩腿直白地向前伸,插/入他的兩腿間。
“你好大的膽子。”她說,“以前隻是用你的‘公共馬車’攔我,現在幹脆趕走我的女仆,駕駛我的馬車,來攔截我。”
“抱歉。”他道歉得很快,且沒誠意,顯然隻是為了避免在無謂事情上的争吵,話鋒一轉,“看來你已經和莫裡亞蒂伯爵達成了共識,并度過了愉快的一晚。”
他的視線看似平靜地從瑪蒂娜整條裸/露的手臂上掠過,放在膝蓋上的手暗暗向内攥緊手指。
瑪蒂娜抿緊嘴,側頭看向窗外,并不理會他。
她在成年後的那幾年裡有過一段短暫且荒唐的歲月,那時的她張狂、傲慢且粗暴,負氣式地在情/事上試圖彰顯自己的主導地位。夏洛克就是那段時間的受害者。最近這些年裡雖然她已漸漸意識到當時心态的可笑,但已經定了型的癖好依舊不改。這兩日與夏洛克以及阿爾伯特的接觸勾起了她心裡暴虐的那一面,讓她亟需發洩。
但剛才的白金漢宮并不是一個可供她為所欲為的好地方。
“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