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我不插話,我繼續。你别再打了,我皮糙肉厚,你傷着手我心疼。何清回來後,和我商議此事。敢在京城動手腳的,也就隻有柳仲那個龜毛,隻是他手腳處理的幹淨,又一向謹慎的不行。我一時查不到東西,便讓何清先在家裡呆着,免得打草驚蛇。”
“我暗中查着,廢了好些功夫。好在功夫不負有心人,今日就讓我抓到了辮子。”
“現在不便讓你們知道,等明日了看着吧,這次拉不下柳龜毛,多少能把他那兒子拖下來。他的子嗣多,少一個大概也不會太痛心,但能讓他不順心,我便舒坦了。”
“還有小娃娃這事。你父親受冤而死,柳龜毛有錯在身,怕被我插手翻案才急急定罪。明日朝堂上我多少都要參他一腳,不說拉下他,他的兒子是一個都跑不了的。柳雛那混賬做的事在京城便已臭名昭著,也就柳龜毛眼睛不好使,心胸窄的很,一而再再而三的縱容他那兒子。”
“前腳那兒子因得罪人被他送出去,後腳就因為故技重施犯罪被下牢。他倒是疼兒子,千裡迢迢的也要替兒子做主。都說他偏疼嫡子,我看那庶出的外傳不受寵的才是他心頭好。也不看看他那兒子的樣兒,怕是恨死他了,哪會記得他好?真是當官當不明白,當個父親也不成樣!”
他啰啰嗦嗦,講事情又帶着個人感情,一句一個柳龜毛聽得雲歸嚴肅的臉都抽搐了幾下。可他仔細聽着,聽明白了一件事:趙相會為他、為雲家做主。
這個話實在令人感激涕零,雲歸待他話落就起身要行跪禮。趙相此番若真要替他家做主,那便是他全家的恩人,他理當大謝。
趙何清擡手拉他,示意他不必如此。雲歸搖頭撇開他的手,還是行了跪禮。
他頭抵在手背上,聲音有着哭腔,更多的是堅定:“趙相明日若願替雲府讨個公道,便是讓雲歸做牛做馬雲歸都願!當日朝堂無人為父親做主,雲歸本已心寒,卻不知個中還有緣由。雲歸為自己的小人之心向您告罪,還望您千萬别因此寒心。您的大恩大德,雲歸沒齒難忘!”
趙忠柏愣了一下,秦绾也被這驚的從他懷裡探了頭。趙忠柏給兒子使眼色,邊道:“雲家本就不該受冤。在其位謀其政,我自當不能坐視不理。你現在又是我家的人,更不該受了冤屈。”
雲家直系是要滿門抄斬的,雲歸還活着就相當于是無視皇命。秦绾原先不知他身份将他帶回來,也算是陰差陽錯。如果這冤屈不洗,相府免不得要被冠個私藏罪人的罪名。
雲歸被趙何清扶起,他再向秦绾行了禮:“雲歸三生有幸才能被您看中帶回相府,識得公子,還能洗刷家裡的冤屈。您的知遇之恩,雲歸沒齒難忘。”
秦绾觑了眼滿目都是雲歸的兒子,冷哼。
她是急得很了才沒仔細調查,哪想兜兜轉轉成了這事。自己兒子自己清楚,真動了心那就和他爹一個德行,她是管不了的。
瞧着雲歸那張她仍舊喜歡順眼的臉,她搖頭歎:“冤家啊冤家。”
雲歸清楚她想着什麼,心裡赧然又不好意思。趙夫人一開始讓他幹什麼他還記得,如今不僅沒幹成,還讓人兒子的一顆心都挂在了自己身上。尤其趙何清還是獨子——
想到這裡,雲歸一滞,眼睛都瞪大了。
他才發現自己忽視了這麼大的一個問題。
——如果要傳宗接代,他和趙公子注定不可能。
這念頭跟盆冷水一樣兜頭潑下,讓他被趙何清握着的手腕都像被灼燒一般,禁不住縮了一下。
趙何清見他動作,松手和他一起落座。餐食隻有秦绾動了兩口,她說着沒了胃口,趙忠柏好說歹說哄着人再吃了幾口。雲歸心裡又有了事,堵着東西似的不舒坦,坐在位置上如坐針氈,每每趙何清朝他看來一眼,給他夾菜什麼的,都緊張的埋下頭。
他想着,難怪趙夫人會那般想讓他離開呢。她就這麼一個獨子,定然想要抱孫子。哪個母親沒這麼個願景呢?可她又清楚趙公子是什麼樣的人,知道他真的動了心後便沒再插手,就算不想見他也不會失了禮數。雲歸想着相府對他的恩澤,一時羞愧的無地自容。
他下定決心同公子說道說道。如果家裡的冤屈最後得到了該有的公道,那他可能便要離開相府了。或者真正當個仆人,虔誠的替主人家辦事,怎麼都不該傍着公子,誤了他的婚事。
說到底,他一男子,本就不該有個堂堂正正的身份,假使公子對他有意,最多也就混個妾的位置。正妻的主位是萬萬不敢肖想的。家裡能沉冤昭雪,心有好感的公子又注定要遠離,悲喜交加下,雲歸格外沉默的吃完了這頓飯。
晚餐用過,時間也到了戌時。
趙忠柏問起趙何清的功課。他對自己的兒子很了解,清楚他的底細。如此,殿試在即也勸慰了幾句。趙何清聽着他說,問什麼便如實作答。末了談起雲歸的事。
他說起雲歸在海棠樓裡作的那首詩。趙忠柏聽過,不加掩飾的誇了幾句。如今細雨已停,那陣小雨真真像是為了應景才落得般,讓那詩更有了韻味。
他毫不掩飾對雲歸的喜愛:“令尊當時也是名動一時的狀元郎,你有此般才學分毫不讓人感到意外。若是想同你父親那般為朝廷效力,科舉是唯一的路。你應該入過學堂,若是想要走這條路,需要什麼,給我,或何清說便是。”
“若是需要進學堂,我可幫你安排。需要夫子,我也可作引薦。才學好的人,不該被埋沒。”
這些話是出自他愛才的心。雲歸心裡清楚,感激的謝過他。他原本應了趙公子做他夫子的承諾,可若是決心要與人說清,這諾言到最後隻怕落不得個好。
思及此,他開口道:“您的話雲歸記着,謝謝您願意出手扶持。如若有需要,怕是又要麻煩您。”
趙忠柏呵呵笑着拍他的肩:“你是個孝順的孩子,也是知道報恩的孩子,又有才學,隻要努力上進,不愁沒個好出路。”
雲歸又謝過,到最後回東院的路上想着如何與趙何清說清,沉默的緊。完沒注意到趙何清不知何時沉下的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