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臨星愣了一下。
這個“她”,兩個人都知道是誰,隻是他們都心照不宣地都沒有說出口。
祝臨星下意識地就想要反駁,張了張嘴,突然發現自己拿不出什麼有說服力的說辭。沉默了一會兒,才悶聲道:“先不說這個……”
理屈詞窮。
然而這樣的反應落在别人的眼裡就是在顧左右而言他。
沈奕行看着他,眼睛裡的光徹底黯淡下來。
“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麼了又?
祝臨星擡眼看過去,發現對方在盯着自己,明明想要做出善解人意的神色,眼尾卻是一片濕軟的嫣紅:“我以後不會再說了,我不想你為難。”
高挑瘦削的少年垂下頭,後頸和腰背的曲線崩成一道脆弱的弧度,仿佛情緒也跟着一起塌陷了,“我知道的,反正從小到大這麼多年我早就已經習慣了,我才不在乎。”
嘴上說着不在乎。
其實手裡緊緊揪着那點的衣料根本不放人,渾身上下散發着低落的氣息,指尖也在細碎地顫抖,好像在說,别放棄我,快來可憐可憐我,求你。
祝臨星懷疑自己要是真的放着不管,對方紅着一雙兔子眼,能當場哭出來。
還能有什麼辦法,自己家的朝朝自己心疼呗。到底還是不忍心,他放輕了語氣,挺肉麻地說:“怎麼會,隻要我還在這裡,就不會沒有人愛你。”
沈奕行說:“騙人。”
“……”
“但是你可以騙我,我願意的。”沈奕行的情緒有點失控,像是做了一個艱難的決定,“如果這樣也會讓你覺得為難,我可以嘗試着,和她……分享你。”
祝臨星聽着這怪異的描述,心裡挺不是滋味的,不客氣地在他額頭上敲了一下,“你要不自己聽一下你在說什麼屁話?”
沈奕行白皙的額頭立馬出現了一道紅印子,眼睛也紅通通的,可憐地說:“可是我隻有你了,别不要我,讓我做什麼都可以,隻要能留在你身邊就好了,你就當可憐我……”
他語無倫次地說着,又一次把自己放到了很卑微的位置,卻在心裡冷靜地補充。
不好。
一點都不好!
他才不要什麼分享,他要獨占。那個女生到底有什麼特别的,憑什麼能吸引祝臨星的視線。
其實他也說謊了,因為他想要的不止這些。比起他說的那些,他希望祝臨星能乖乖待在自己的視線裡,哪都不許去,那雙眼睛隻看着自己,隻對着自己笑。
如果他還想去找别人。
想也不許想。
不久前,一間寬闊氣派的辦公室。
男人身後是足以俯瞰大半個城市的落地窗,面孔背着光顯得模糊不清,隻有上揚的嘴角看出來他在微笑,“你太弱小了,要不是你身上流着我一半的血,你不會有機會站在這裡。”
沈奕行不知道自己當時是什麼表情。
“眼神不錯,想法全寫在裡面了。”男人一身妥帖的西裝,舉止很是儒雅,言語間卻盡是嘲弄,“有點失望啊,沈家就是這麼教你的?沒人告訴過你麼,想要的東西,當然要自己動手搶過來。”
男人說:“想好了再回答我。”
沈奕行低垂着眼,将心底翻湧的厭惡盡數壓下,維持住了面上的平靜,“我知道了,父親。”
那人僞善的話語至今回想起來依然令人作嘔,但他有一句話說對了。
祝臨星不知道對方暗暗做了什麼決定。
他歎息一聲,捧着沈奕行的臉,嚴肅道:“你又不是什麼物件,說什麼要不要的,講這種話,你不心疼我還心疼呢。”
跟系統對着幹,他有點頭疼,含糊地說:“你聽我說,有些事情也不是我能決定的,那些傳言你不要當真,其他的也别多想。”
身不由己啊身不由己。
畢竟這事根本沒法兒用科學來解釋,他能透露的東西十分有限,隻能挑點規則外的東西來說,也不知道對方能聽進去多少。
“多大點兒事,哭什麼,你是小寶寶嗎,”祝臨星拿袖子給他擦臉,調笑道:“羞不羞人?”
沈奕行紅着眼睛,“……沒有哭。”
“嗯嗯沒有,怎麼,不願意相信哥哥呀,都說讓你等等了,你又不聽。”祝臨星摸摸他的頭,又吧唧一口親在他的眉心,膩歪地說,“最喜歡你了。”
沈奕行轉動無機質般的眼眸和他對視,像是在審視這句話的真實性。
祝臨星迎着那目光,窺見一點違和的冷沉來,還沒等他再細看,那點違和感就很快消失不見了。
就像是水面上歸于平靜的漣漪,一點痕迹也沒有留下。
沈奕行虛虛地靠着人,把所有陰暗扭曲的想法藏得滴水不漏,眼底一片漠然,面上卻是溫溫柔柔地笑了起來。
“好。”
祝臨星瞧他嘴邊漾起來的笑意,心想這個情緒轉變有點快啊,簡直無縫銜接。
弟弟,感覺你有一點陰晴不定了。
……
小時候祝臨星和他爺爺學釣魚,爺爺說别人釣魚靠的是技術,他釣魚隻能靠願者上鈎。
祝臨星倒是沒覺得願者上鈎沒什麼不好。
你情我願的事。
于是他漫不經心地甩杆,看浮标在水面上起起伏伏,壓根沒對自己能釣上魚抱有任何希望,或者說是不在乎。
沒想到真的有魚心甘情願地來咬鈎。
看着水面上露出來的鮮豔漂亮的魚鳍,祝臨星無師自通地學會放長了線,他想,既然咬了鈎,魚遲早是自己的。
還能跑掉不成?
但他不知道,那咬了鈎吞了餌,咧着滿口森白的尖牙、逡巡在水底的,是怎樣一隻猙獰可怖的龐然大物。
“我也喜歡你。”
沈奕行抓着祝臨星的手腕,俯身歪頭貼在那隻手上,又用臉頰親昵地蹭蹭他的手心,烏黑的眼睫毛覆上眼梢的淡紅,一派溫和無害的模樣。
“不要騙我,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