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大眼攔住他:“大兄弟還沒認輸呢!”
“他已經動不了了,還知道認輸嗎?再這樣下去命都沒有了!”
話音剛落,有人叫道:“快看。那小矮子還能站起來!”
“三當家的馬都耗不過金雕,那匹小矮馬受了這麼重的傷,怎麼可能?”
原來小矮馬被金雕又一次扔在石頭上,滾了下來,卻是滾到一處夾縫之中,金雕橫着進不去。
本來大家以為小矮馬會一直躲在石縫中,哪知小矮馬卻踉踉跄跄跑回元洵在的地方,竟是一步不舍得離開。
都說馬還是野馬時,會自由自在地馳騁在草原上,可一旦認了主人,就會對主人忠心耿耿,執行主人的意志,至死方休。
此為最上等的良駒。
也許是小矮馬這份不顧自身安危,還要救主的決心讓人感動,周圍冷嘲熱諷的聲音小了下去。
取而代之的,是越來越多的給小矮馬加油的聲音。
“這馬哪裡來的?雖然個子小,膽量可不小,真敢和金雕鬥!”
“用頭撞它,對,就撞腹部,趁它在地上的時候壓上去!”
“快點把大夫請來,比完了就給小馬治傷!”
“是匹好馬,有種!咱們三當家輸了也不丢人!”
“臭小子死了沒?沒死就起來啊!小矮子都比你努力!”
元洵也想起來,他側身躺着,能看到小矮馬努力搏鬥的樣子,是為了他。
可是身體真的好痛。
明明隻是想比試一下箭法,收服一名虎将,怎麼把自己搞到這副狼狽樣子?
他這條小命可金貴,可不能輕易丢掉。
使勁全身力氣翻過身,仰面隻見天空幽幽的藍。
陽光正好,好得有些刺眼。
青山和白雲,樹木和人像是融在了一起,看不清楚,一片模糊。
頭上有些黏膩,有什麼紅色的東西流到眼睛裡,眼前仿佛出現了一個模糊人影,肅穆威嚴。
“父皇,兒臣做不到。”
啪的一巴掌,人影打他臉:“這是你該說的話嗎?你看看你這幾個兄弟哪個不比你行,就你丢我的臉!我怎麼生出你這麼個兒子?”
旁邊有熟悉的聲音:“陛下,太子技藝不佳,是臣教得不好,不是太子的問題。臣相信以太子的勤奮苦練,假以時日,必定能在圍獵中勝出,為陛下獵得白虎。”
這是元洵第一次參加圍獵,一天隻抓到一隻野雞時,郭賓為他解圍說的話。
那個時候郭賓剛做了他的師父不過三個月,元洵覺得郭賓這麼說也沒錯。
可是接下來的一年、兩年、三年,每年圍獵,年年倒數,最差的時候還緊張地一箭射到元亨腳邊,氣得元亨當着衆人的面把元洵罵得狗血噴頭,郭賓還是站出來這麼說,一字不改。
有一天他生病不能練箭,郭賓去看望,他終于忍不住問郭賓為什麼這麼看好他。
他想也許自己有什麼非同一般的天賦旁人看不出來,誰知郭賓道:“殿下别的天賦臣不知道,單說習武确實不出衆。”
元洵病中覺得委屈:“那你為什麼說孤能獵得白虎?”
郭賓道:“殿下,臣的師父一共收過七個徒弟,臣是第七個,前面六個每個天賦都比臣高,但最後都放棄了,臣是唯一一個繼承他衣缽的弟子,殿下以為靠的是什麼?”
“是什麼?”
“他們練一天,臣就練三天;他們練五百次射箭,臣就練上一千次;他們學五年出師,臣就學十年、二十年。若說臣有什麼想一定教給陛下的,便是這‘堅持’二字。”
堅持,在堅持不下去時,堅持下去。
元洵又一次爬起來。
毛大眼大吼:“大兄弟,大家都在給你加油!還有最後一箭!俺相信你一定能赢!”
盧湛提了箭袋準備下去:“我這裡還有一袋箭,我去給他。”
甘綦攔住他:“你這袋子箭是備用的箭,除非他能拉滿弓,不然射不穿的。”
盧湛急道:“總比那匹馬上的好。”
甘綦見攔不住他,道:“用原來馬上的箭袋,讓常柏去拿。”
常柏早在一旁,見元洵站起來,忙把箭袋扔向他:“在左邊,接住!”
元洵聽着風聲接住箭袋,金雕像是知道箭矢的厲害,猛地飛過來,搶走箭袋,元洵還來不及反應,它已經帶着箭袋飛到遠處的山坡上扔下。
“混蛋!”常柏惱怒,随即對盧湛叫道:“把箭袋扔給我!”
話音剛落,遠處響起一陣馬蹄聲,一直不見人影的周鲲騎馬從谷口進來,身上背着箭袋,一聲又一聲叫道:“用這支箭!是莫老先生的箭!”
周鵬看到周鲲,沖上去攔住他:“你哪來老瘋子的箭?你要給誰?你瘋啦?還記不記得我跟你說的話!”
周鲲沒回話,繞過他直奔草場,趁着金雕來不及飛回,從箭袋中取出一支鐵箭,擲到元洵腳邊。
鐵箭箭簇銀白,在陽光下泛出寒光,鋒利異常。
元洵從懷裡摸出匕首,在腿上劃了一刀,瞬間的疼痛讓他清醒,拾起鐵箭,搭在弓上,對小矮馬道:“還能跑嗎?“
小矮馬嘶鳴一聲,元洵翻身上馬。
“常柏讓開!”
元洵一聲令下,常柏不自覺就讓了開去,反應過來,心中暗罵:“怎麼這小子叫我讓我就讓了?”卻又關心元洵狀況。
小矮馬依舊往遠處奔去,這一次,跑得更久,更遠。
等金雕失了耐心,一人一馬,又一次向金雕發起沖鋒。
一不小心,前蹄踩在泥地裡。
“再加把勁,到最後了!”
小矮馬不屈服,嘶鳴一聲,硬是拔了出來。
三十丈。
二十丈。
十丈。
金雕離的越近,越是危險,成功地可能性就越大。
元洵逼自己睜着眼睛。
周圍一切都已模糊,此刻他眼中隻有目标。
夏侯蕩突然吼道:“把戰戟給我!”
這麼近的距離,就是射死金雕,也會被抓成重傷。
戰戟橫在金雕前面,金雕的爪子抓入馬背,小矮馬又一次擋在元洵前面。
元洵看見夏侯蕩過來,突然一笑:“我赢了。”
說完,整個身子倒了下去,眼睛一閉,人昏了過去。
夏侯蕩轉頭看向金雕,才發現它的半隻翅膀被元洵定在地上,動彈不得。
周圍發出一陣歡呼聲,擂鼓震天,頗有凱旋而歸的氣勢。
常柏沖過去,把元洵扶起來,毛大眼毛大耳也趕過來,幫忙把元洵擡到架子上。
葛大夫被揪過來給元洵治傷。
周鲲被周鵬拎着耳朵教訓。
盧湛忍不住鼓掌,甘綦切了一聲,卻也忍不住關注元洵傷勢。
遠處的帳篷裡,夏侯德笑着收下桌子上兩塊銀子,對另一人道:“裴先生不高興,是因為打賭輸了我,還是因為他赢了三弟?”
裴世臣瞥了他一眼道:“你弟弟輸了,還這麼開心?”
“我那三弟從小赢習慣了,偶爾輸一把也是很好的經曆。”夏侯德有些遺憾道,“可惜長大了,不能看他難過哭鼻子。”
裴世臣不說話,隻看着元洵的方向。
夏侯德又道:“其實裴先生和這位公子相識時間更長,應該更了解這位公子的能力。此番打賭,卻是不覺得他會赢,看來三弟的能力是入了裴先生的眼。”
“我不是不覺得他會赢,”裴世臣打斷夏侯德,“我是不想他赢。”
“這是為何?“夏侯德沒料到裴世臣這麼說,愣了一下問道。
裴世臣不答,一旁有人來報,在夏侯德耳邊耳語片刻,夏侯德恢複笑意,拱手道:“大哥回來了,聽說裴先生被請來做客,想一睹‘玉堂八鏡’的風采。裴先生,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