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未坐過這樣好的馬車,一時連動作都有些拘謹。
隻是剛踏進馬車内部,宋蟬便怔在原地。
陸湛竟也坐在車内。
他靠坐在绫羅制成的枕背上,身姿挺括俊朗,與車内的華貴氛圍相得益彰。
宋蟬未曾想到陸湛居然也要與她同去,也根本還沒有做好與他見面的準備。突如其來的變化,讓她有些措手不及。
或許是在思索政事,陸湛始終閉着眼睛。
宋蟬也不由得屏住呼吸,怕擾了他的神思。
習武之人,對周遭的情形事物尤為敏感。
陸湛雖未睜眼,卻好似已透過眼簾,看見了她所有的神情動作。
“坐過來。”聲音雖不高,卻透着不容置疑的威嚴。
宋蟬身形微微一顫,眼底閃過一絲驚惶,下意識地揪緊衣角。
可面對陸湛的命令,她不敢違抗,隻能硬着頭皮,緩緩靠近他,坐在他的身邊。
她與他先前也有過這麼近的距離,但那時的陸湛身上盡是上位者的倨傲與冰冷,挾帶着沉重的壓迫感。
而現在,他阖上那雙最為銳利的眼睛,那種令人發懼的銳氣終于少了幾分。
宋蟬竟然也敢擡起眼,悄悄打量起他的容貌。
光論這張臉,實在是無可挑剔。他的鼻梁很高,臉部線條淩厲,卻帶着武官文相的俊秀。
常年習武使他周身散發着一種與生俱來的力量感,随意搭在腿上的大手骨節分明,手背青筋隐現,長指修長有力,看得宋蟬莫名感到耳廓發燙,連忙移開了目光。
雖然已經刻意留了些距離,但馬車行駛起來,難免颠簸,她和陸湛的膝蓋總是不經意地觸碰在一起。
每一次觸碰,都讓宋蟬心頭一緊,臉頰泛起了不易察覺的紅暈。
馬車内燃着銀碳,烘得氛圍滾燙,宋蟬在車内坐了一會,便感到微微發汗,意欲脫下外面一層小襖。
她不敢有太明顯的動作,隻能微微地将膝蓋往回縮,盡量避免與他的觸碰。
小襖剛褪至肩頭,馬車忽然劇烈颠簸起來,宋蟬猝不及防地撞進了陸湛的懷裡。
臉頰貼着陸湛堅實的胸膛,他身上的溫熱氣息萦繞在周遭,那氣息如他人一般,具有極強的攻略性,讓宋蟬的心跳陡然加快。
她紅着臉推了推陸湛的胳膊,想要借力起身。
陸湛卻沒放手。
那雙大手帶着不容抗拒的力量,扣在她的肩上,她的身體已經很熱了,可陸湛的手竟然比她更熱。
透着一層衣料,如火一般的滾燙、所經之處竟是燎原。
他緩緩睜開眼,目光落在宋蟬的臉上,從她瑩潔的雪額,到用心繪了妝容的眉眼,再向下,一寸寸掃視,最終停留在那微微發顫的嬌唇上。
“容貌是較之前有些變化了。”
宋蟬的腦中一片空白,隻能聽見自己如鼓般的心跳聲。
她不知該說些什麼,隻是木然道:“于嬷嬷悉心教導,民女不敢辜負……”
話未說完,陸湛便将她扶正回去,面容平靜如水,仿佛剛才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般。
“隻是儀态還需向京中貴女們多下下功夫。”
陸湛複又靠在椅枕上,閉了眼,徒留宋蟬怔在原處。
約莫半個時辰後,馬車停了下來。
陸湛兀自先下馬車,宋蟬戴上備好的幂籬,也緊忙跟了上去。
京城長街正是最熱鬧的時候,小販的叫賣聲不絕于耳,道路兩旁商戶林立,繁華得令人目不暇接。
在市井的歡聲笑語中,剛才車上發生的尴尬很快便淡去了。
這是宋蟬第二次來到京城,看着京城熱鬧的情景,心情居然有些複雜。
雲都和京城距離并不遙遠,搭乘驢車不消半日便能到達。
隻是她在花月樓做工,想請兩日假并不容易,更别說還要扣掉工錢。先前為了供呂蔚讀書,他們一向是能省則省,進京一趟的路費、住宿費樣樣都是錢,因此他們一直沒能去京城逛逛。
上次進京,也是她這輩子第一次進京,還是那年陪呂蔚進京參加講學。
京城的景象與她記憶中的沒有變化太多,隻是這一次,陪她來京城的人不再是呂蔚了。
陸湛邁步進了門頭很是高級的衣肆,宋蟬也快步跟上。
這間衣肆宋蟬也有耳聞,是京中聲名遠揚的店鋪,一向隻接待身份貴重的客人。
剛跨進門檻,一股淡雅的熏香便萦繞撲鼻。宋蟬識得這是瓊州上好的沉香,素有一兩沉香一兩金的說法。
這樣一件衣肆,竟能用得起如此貴重的香料,便可知其奢華。
店内一排排精緻的成衣錯落擺放,每一件都以金絲銀線繡着繁複的圖案,僅是那些圖案,就需要幾名老練的繡工耗費數月才能完成。
宋蟬靜靜欣賞着眼前的衣服,眼中竟是驚歎。
幾名訓練有素的侍女熟練地穿梭在衣物之間,行走之間的步風,引得宋蟬頭上幂籬輕紗微動。
在衣肆另一邊的角落裡,宋蟬忽然好像看見了一道極為熟悉的身影。
那刹那,她感到心跳仿若凝滞,不禁攥緊雙手,呼吸也為之一窒。
陸湛也察覺了她的走神。
“你在看什麼?”
宋蟬搖搖頭:“沒什麼,隻是剛才眼花,好像看見了一位故人。”
陸湛拿起一塊布料,在指間撚了撚,仿似隻是不經意地随口一問:“是嗎?是哪位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