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換上其中一件绯紅色的新衣,坐在鏡前,手中的石黛拿起又放下,如此反複多次,才深吸一口氣,照着這些日子從蘇羅那邊學來的手法,在彎如新月的眉上描繪起來,點染胭脂時更是多次嘗試,生怕手一重便破壞了整個妝面。
如此數次,終于繪完。對鏡端詳後,卻覺得不大自在。
妝容有些豔了,像山間秾麗的芍藥,惹眼又過于嬌媚。
領口微開,恰到好處地露出白皙如玉的頸。隻是太過刻意,總像是在蓄意勾.引。
宋蟬又将唇上的胭脂擦拭得淡了些,并套了件尋常的月白襖衫罩住新衣,才推開了屋門,往東院的方向去了。
陸湛房中燈火未歇,窗邊風燈隐約勾描出他在桌前的身形輪廓。
然而還未近門前,便被逐川攔下。
“大人已準備歇息了,娘子若有事找大人,且等明日再說吧。”
或許是與陸湛共事久了,逐川的面容也同樣冷淡。
他手握重劍守在門前,似一座不可逾越的山峰,神情嚴肅。
宋蟬本就覺得此事難堪,被逐川這樣一說,更羞愧不已,轉頭就要折回去。
可沒走幾步,她停了下來。
陸湛好不容易才回來小住,指不定哪天就又要離開,此次不說,又要等到什麼時候呢?
宋蟬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又折返回去。
臉面固然重要,可比起難得見陸湛的機會,也沒那麼要緊了。
她躊躇着,決計再磨一磨。
“我确有要事要求見大人,還望您通融通融,幫我傳報一聲。”
說這話時,她學着于嬷嬷教給她的腔調,将語氣放得輕軟。
隻可惜逐川仍然不為所動:“娘子回去吧,若驚擾了大人休息,事情便沒有那麼簡單了。”
宋蟬恨恨地咬了牙,攥緊了手中的帕子,心中湧起一陣失落。隻是逐川說的沒錯,若她今夜貿然前來,驚擾了陸湛休息,惹得他不快,反倒弄巧成拙了。
衡量了得失,宋蟬決定就此作罷,等明日再另想辦法。
“是我冒犯了。”
她轉身要走,屋裡卻傳來陸湛的聲音。
“逐川,是誰在說話?”
逐川皺了皺眉,隻得進屋與陸湛彙報。片刻後,他推開屋門,對宋蟬說。
“大人讓你進去。”
屋裡的燭火較先前又滅了幾盞,隻留下桌前半盞昏暗的豆燈光影搖曳。
因在自己屋内,陸湛僅穿了睡袍,外邊随意披了件褐色大氅,臉色似乎較往日有些蒼白,透着幾分不易察覺的病弱。
雖然屋内點着熏香,宋蟬還是聞到一股淡淡的草藥味。
再回想這兩日在後廚牆邊見到的藥渣,一切似乎都能說的通了。
“大人是身體有什麼不适嗎?”
“我無事。”陸湛語氣平淡,“深夜過來,有什麼事要說?”
宋蟬才想起來此行的目的。
隻是想到馬上要說的話,不免有些緊張。
“大人帶我去衣肆裁制的衣裳,今日送到了。我試了試,樣式料子都極好。隻是或許是這些日子我體态稍豐了些,尺寸好像不太合身。”
宋蟬擡起眼,試探問道: “不知大人可否再差人送我進一趟京,好讓縫工重新量身,将衣裳寬些尺寸?”
“是你身上這件?”
宋蟬答是。
陸湛往她身上掃了一眼: “去了外裳,我看看。”
宋蟬有些訝異于陸湛的問話,纖白的指壓在襟前,進退兩難。
陸湛語氣極盡自然,面上也沒有一絲亵玩的神情。隻是倚在方榻上,靜靜等待着。
她咬咬唇,像是終于下定決心,解開了舊襖的扣子。
樸素尋常的月白舊襖落地,堆疊籠繞着她的小腿邊,如層層綻開的花瓣,簇擁着最深處嬌麗的蕊。
如她所說,這些日子确實豐腴了起來。
绯紅的長裙覆在身上,纖細的腰肢仍然不盈一握,隻是再向上,便有些緊了。
輕薄布料仿佛難以承受飽滿的輪廓,如快要綻開的玉蘭花苞,雪白的有些刺眼。
是不一樣了。
陸湛不着痕迹地移開目光,放下手中的卷冊。
“不必改了。”
沒想到他會這麼說,宋蟬怔然,尚未想到其他進京的借口,便又聽到陸湛說。
“這件衣服太過俏豔,不适合你。等明日,我帶你去重新換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