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回去吧……好不好?”
聲音已經發顫,像隻受傷而孱弱的小羊,強忍着,卻不經意透出的淚聲。
陸湛竟湧起一股異樣的沖動,幾欲将這脆弱的她握在掌下,慢慢地、碾碎她最後的逞強。
她快要站不住了,多站一刻都是勉強。
于是不得已地握住他的手。
溫軟而小巧的,覆住堅實而粗礫的。
他的手太大了,宋蟬無法全部攏住,隻能勾起他随意垂下的小指。
即使一聲不吭卻好像在哀求、在示弱。
陸湛的小指微不可察地顫了顫。
她握得更緊了。
掌心因緊張而沁得濕潤,他的指探進其間。
像探破一條深長的花甬,溫熱而黏膩。
*
回程的馬車裡,宋蟬倚靠在窗邊,與陸湛有兩寸距離。
幂籬随意地跌落在她的腿邊,她不說話,隻是滞滞望着窗外,眼眶泛着紅。
陸湛慢條斯理地擦拭着修長的指節,似是笑了一聲。
“呂蔚就是你說的故人?”
宋蟬不說話,他卻未曾放過她。
“使出那些花招手段,就是為了來見他?”
陸湛仍然不緊不慢地擦着手指。
“如今總算見到了,感覺怎麼樣?”
原先,宋蟬還隻是想裝作沒有聽見,忍到陸湛不再開口也就罷了。可他一字一句,盡如冰棱般刺着她的心。
積攢已久的委屈驟然迸發,她似一隻被逼到絕境的小獸,用盡全身力氣向陸湛吼道。
“别說了!”
“宋蟬。”陸湛臉上的笑容消失了,聲音也瞬間冷下去,“别忘了自己說過什麼。”
是啊,她險些忘了,她答應過陸湛,要安分地做他手中的刀。
陸湛沒有追究已經是恩賜,她怎麼敢在他的面前,張揚着她對另一個男人的眷戀與不舍呢?
淚水黏膩在臉上,将鬓邊的發絲淩亂作一團。
宋蟬的淚凝在了眼眶,不敢落下。
可是,陸湛怎麼會知道呂蔚的名字?
他看着陸湛冷沉的臉,漸漸将所有的線索串起來,忽然明白了一切。
難怪陸湛會這麼輕易便答應她來京城,難怪他在百忙之中也要跟她一起進京,難怪這麼巧,能在衣肆見到呂蔚。
難怪,難怪。
“是你?”
陸湛面色平靜:“終于想明白了?”
“你怎麼能這麼做……”
陸湛緩緩松開她的下巴,重新坐直回去,淡淡地掃視了她一眼。
“怎麼做重要嗎?重要的是你應當明白自己該做什麼。”
陸湛從懷中取出一張紙,輕飄飄地甩了出去。
信紙如一尾蝴蝶,恰好落在了宋蟬的膝上。
看着那張透着墨痕的信紙,她隐約有了一些預感。
雖然還未看,卻好像已然知道紙上的内容與誰有關,隻是不知為何覺得手臂重得擡不起來,遲遲不敢将信紙撿起。
“拿起來,看看清楚。”
宋蟬顫抖着撿起那張紙,待看清信上的内容,心猛然一沉。
熟悉的筆觸,熟悉的内容,是呂蔚曾為她寫下的詩句。
隻是這一封情信卻并非為她而寫,而是在文尾處,寫下了極清秀的四個字。
吾妻蓁蓁。
陸湛好整以暇地欣賞着這出好戲,望着宋蟬的淚漣漣的眼,似是一聲嘲弄冷笑。
“被枕邊人不清不楚地蒙騙了兩年,還想為他付出一片赤誠真心,實在愚蠢。”
自從知道呂蔚的存在,他便着人調查呂蔚的身份,果然叫他找到一些蛛絲馬迹。
呂蔚本就不全然良善,與那女子也早有往來勾結,他不過是略施手段,要讓宋蟬親眼目睹一切。
如此,她才能徹底割斷過去的所有念想,成為一把隻能為自己所用、毫無雜念的刀。
宋蟬的哭泣聲卻戛然而止。
“大人覺得自己什麼都明白嗎?”
淚痕猶挂在臉上,宋蟬眼中渙散的光芒卻漸漸凝聚起來。
“我雖被人辜負,但至少真心愛過旁人,也被人溫柔相待過,就算那其中并不是真心,但至少擁有過快樂與幸福,人活一世,便也值了。”
她緩緩擡起頭,看向陸湛,眼中竟有憐憫。
“大人你呢?可曾有誰為大人付出過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