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沣回攏了神思,不着痕迹地避開了陸湛的手。
“多謝三弟提醒。”
陸湛行若無事地直起腰,順着陸沣極力遮掩、卻暗含不舍的目光看過去——
内院花圃中,四五名女眷圍着新上任的通政使夫人笑談。
像是察覺到了隐約視線,那名年輕貌美的夫人向他們望了過來。
陸湛眉頭一緊,怔了怔。
宋蟬與她的樣貌,竟有幾分相像。
*
宋蟬仰面躺在榻上,雙眼凝滞無神,隻是靜靜地盯着房梁上正在結網的小蜘蛛望。
自從那日争執之後,陸湛再也沒有回來過别院。
看來,她是真把他惹惱了。
好在陸湛倒是沒有刻意苛待她。
每日的飲食照舊,隻是她不必再去學寫字書畫,也不用每日再泡秘制的湯浴。
宋蟬想,陸湛大概是準備放棄她了。
她本來也沒有什麼胃口,夥房送來的飯菜也不過是草草吃幾口,很快就又消瘦了下去。
說不難過是假的。
畢竟曾經和呂蔚那麼深的感情,如今被殘忍地揭開真相,總是會有些恍惚。
即便告訴自己,應當徹底地忘了他,可每天早上醒來,看見空蕩蕩的屋子,她總會陷入無邊的空寂,控制不住地去回想他們的那些過去。
先前的那些美好,到底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沒有了要練習的任務,日子更是空蕩蕩的。宋蟬要麼在屋裡一覺睡到下午,要麼獨自坐在院中盯着那棵榕樹出神,一看就是好半天。
呂蔚贈她的那枚玉簪,被她折斷了。但到底沒有狠下心扔掉,仍然存放在床頭秘密的格層中。
這日,宋蟬仍在屋内午睡,房門忽然被人推開。
一道灼烈的日光刺進來,照在她的臉上,宋蟬不禁眯起了眼。
于嬷嬷在門前背光而立:“收拾收拾,跟我去一個地方。”
想必是陸湛終于忍不了了,要将她處置了吧。
隻是宋蟬好像也無所謂了。
她本就沒有父母家人,如今連呂蔚這個盼頭也沒有了,孤零零一人在世上,生與死也沒什麼不同。
她隻是随便套了件衣裳,順手抓起桌上的木簪挽了發,又簡單淨了臉,便跟在于嬷嬷身後出門了。
宋蟬第一次知道,這宅子後門還有一條幽深的小道,可以徑直通向後山。
山林中遍林叢生,遮蓋日光,腳下落葉堆積如毯,四處幽深靜谧。
于嬷嬷帶她來到後山深處的一間舊屋。
推開門,灰塵裹挾着難聞的氣味撲面而來。
屋内有幾名婦人或坐或站,從體态上看年紀不大,但都蓬頭垢面、雙眼空洞無神。
一名本坐在牆角的女人看到宋蟬進來,眼神驟然癫狂,不顧一切地撲到她面前,口中嘶喊着:“救我!”
宋蟬被這突然的舉動吓了一跳,本能地向後躲避,但還是慢了一步,被那女人枯瘦的手緊緊抓住了小臂。
于嬷嬷這才向身後使了個眼色,兩名侍衛上前,左右控制住那女人,但那女人眼中瘋狂之色不減,越發興奮地掙紮起來。
宋蟬驚魂未定地被帶出舊屋,陽光下,于嬷嬷卷起宋蟬的袖子,雪白小臂上兩道血痕明晃晃地刺眼。
于嬷嬷撚着帕子,替宋蟬擦了血。
“疼嗎?”
宋蟬點點頭:“于嬷嬷……她們都是什麼人?”
于嬷嬷臉上未見憐憫之色。
“她為大人辦事時,暗會了先時的情郎,險些誤了大事。原本照規矩,探子出了麻煩,該自裁報君。大人寬厚,念在此人效力多年,着人劫出留了條命。”
“餘下不識好歹的,自有她們的青山冢。”
宋蟬心中一沉。
即便她隐約有預感,當聽到答案的時候,還是不由得感到身上發寒。
于嬷嬷繼續道:“宋姑娘,世間早已沒有你這個人了,聽我一句勸,少做些癡兒怨女的事。大人沒那麼多耐心給你。”
于嬷嬷說完這句話,宋蟬便知曉了此行的目的。
帶她來後山透風是假,借這些女人的下場提醒敲打才是真。
“我明白了。”
從後山回到屋裡,宋蟬坐在了鏡前。
這是這麼多天以來,她第一次照鏡子。
發鬓散亂了,原本紅潤的面頰因消瘦而微微凹進去,眼下兩團烏青蓋在蒼白的面容上,憔悴得仿佛被抽幹了精氣神。
望着鏡子中的自己,宋蟬忽然恍惚了。
這還是她嗎?
為了一個輕易便能忘卻自己、背叛曾經的男人,将自己作成這個樣子,值得嗎?
當晚,宋蟬敲開了于嬷嬷的房門。
“于嬷嬷,求您幫我,我想見陸大人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