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親自來教?
并不是宋蟬要多想,男女之間的旖旎情事她雖未親身體會,在花月樓裡看多了、聽多了,也不免知曉些的。
一抹紅暈很快攀上她的耳尖,在瑩白肌膚相襯下,幾乎比朝霞更為濃郁。
“半月後府中會開一場詩會,邀請京中世家子弟小姐,屆時陸沣也在。”
宋蟬感到喉頭發澀:“我并不擅長作詩,恐怕和大公子說不上什麼話。”
“談詩論道隻是男女相識最虛僞的手段,不要把他看作那個風清月朗的國公府的大公子。你要想清楚的是,作為一個女人,該怎樣勾起一個男人的欲.望。”
宋蟬怔然望着眼前一縷上升的水汽,腦海中浮現出今夜陸沣的模樣。
如他這樣白玉無瑕的存在,真的會同世間凡俗男子一樣起情動念嗎?她不明白。
走神的片刻,唇邊忽然觸上冰涼。
“服下它。”
陸湛修長的手指間撚着一枚小指蓋般大小的褐色丸藥,貼覆在她的唇邊。
泛着微微的苦澀氣味,悄無聲息地鑽入她的鼻息。
宋蟬清潤的眼眸瞬時彌上一層恐懼,她下意識扣緊牙關去擋,可他的指尖已破開她濕潤的兩瓣唇片,緩緩地撬開她的皓齒。
堅硬、滾燙,竟連指尖都覆了一層粗砺的繭,混雜着藥丸的苦澀,刮蹭着她柔軟的腮壁,與濕黏的口津攪在一起。
她浸在浴斛中,陸湛站在她的身前,剛好垂下眼便能看見她微微皺起的眉頭,以及眸中不斷泛起的水霧。
不知為何,竟生起一種想要更過分的沖動。
他及時止住了。
丸藥在他的指尖控制下,碾過她的齒牙,磨碎後艱難地吞咽下去。
“這是什麼?”
陸湛俯下身,薄唇貼近她發燙的耳畔,輕輕吐出兩個字:“毒藥。”
丸藥苦澀的餘味仍在口腔裡纏繞,宋蟬怔愣了片刻,隻覺胃中一陣痙攣,她猛地揮開陸湛的手,下意識想要抓來浴架上的茶杯漱口。
哐當一聲,她眼睜睜望着那杯子被陸湛拂落在地,無數碎片如流星般四散濺開。
瘋子。
他真是一個瘋子!
“咽下去,聽話。”
陸湛扣住宋蟬精巧的下颚,瑩白的肌膚頓時因他指尖的力道泛起了紅。
他的語氣難得地溫柔,就像在哄着一個孩子吃下甜酪,袖底藏着的短刃,卻已經緊緊貼在她纖細的脖頸上。
宋蟬渾身止不住地顫抖,恐懼在通身四處遊弋,冰冷刀鋒便在她的眼底寒芒映現。
她含淚咽下,陸湛緩緩收回了短刃。
“不知道我做錯了什麼,大人要置我于死地?”
陸湛微擡了擡眼皮。
“慌什麼?我什麼時候說過要你死?”
他就這樣輕描淡寫,仿佛旁人的生死都是他打發閑暇的玩樂。
“那是為什麼?”
陸湛順手扯過衣架上挂着的小衣,慢條斯理地擦拭着手指上丸藥的餘痕。
“人心難測,人性亦多變。你如今為我辦事,要在陸沣左右,難保日後不會背叛,”
丸藥因被津液沾濕,黏膩地包裹着他的手指,着實是不大好清理,陸湛啧了一聲。
“這毒藥雖毒,但不至于立刻要了你的命。往後每月我都會給你解藥,緩解毒性發作之苦。”
“自然,隻要你乖乖聽話,别存其他的心思。”
手指上的餘痕擦不幹淨了,小衣被陸湛随手棄在了浴斛中。
“半月後的詩會,記得好好準備。”
陸湛便這麼轉身,光明正大地推開門走了。
直到陸湛徹底邁出院門,桃松才小跑了進來。
“娘子,您還好嗎?将才公子不讓我們進來,奴婢不敢違抗……”
宋蟬搖了搖頭:“我沒事,你先出去吧,我想一個人待會。”
“是……奴婢便守在門外,有什麼事您随時喊我。”
盥室的門吱呀一聲輕輕關緊,又回到了最初安靜的模樣,仿佛無人來過。
宋蟬的舌尖上仍然彌漫着藥丸的餘味。
辛辣而苦澀。
她看着那件飄蕩在浴湯上的小衣,如一枚孤零零的小舟,晃晃悠悠,漸漸沾了水,陷落下去。
原先她以為,隻要乖乖地在陸湛身邊,聽他的話,替他辦好任務,他便會放她離開。
如今看來,是不可能了。
等陸湛利用自己對付完陸沣之後,又待将她如何?是抛棄?是再投入另一個任務,還是幹脆将她殺掉以絕後患?
無論是哪一種結局,她都不能再坐以待斃了。
她不能站在原地,被陸湛随意拿捏擺布,唯有反客為主,方能絕處逢生。
陸湛說的對,無論是陸沣還是他,抛卻那些矜貴的身份之後,不過隻是一個男人。
她應當想想該怎樣以一個女人的身份,重新接近他們,勾起他們的欲念。
*
平日裡,陸府與諸多權貴世家交好,常有人家将家中子女送來書塾念書。
秉持着舊禮,男女課業向來分開教授,郎君們讀經史子集,書寫治國安邦之論;娘子則專注女德女紅,詩集雅韻,以涵養溫婉才情。
但總以三月為期,各家主輪流以人脈關系邀請當今名流大家,于陸府為小輩解惑授業,因着有外男的緣故,雖說是合堂,但中間隔出一道雅緻的屏風,男女之防仍不可廢。
宋蟬站在菱花鏡前,看着鏡中身着素色羅裙的自己,手指不自覺地揪着衣角。她深知自己不像那些高門嫡女,自幼有先生悉心教導。自己不過跟着呂蔚認過幾個字,略通些簡單的詩詞,如今要與衆人同堂聽講,直覺得心中打鼓。
不過好在已立業的郎君不必參會,陸沣與陸湛皆不在,宋蟬心神稍安穩了些。
賢士登門講學,即便是在前廳,但扔調用了内院的一些仆從,人影匆匆。宋蟬到底是有些羞怯,于是擇了後花園繞遠往學堂走去。
宋蟬雖有意低調,但仍随身攜了兩個丫鬟,不論心裡如何想的,外人面前不能輕賤了自己。
“娘子今日怎麼沒插那支銀簪呢?木簪子總感覺素了些。”
“你懂什麼,娘子是外戚,本就不比家裡的……戴銀不比戴金,戴金總不免攀比,不若簪木钗,倒顯得别緻清雅。”
紫芙于蘇羅在一唱一和,因着知道宋蟬的底細,便也不刻意避諱。
好在宋蟬對此也無心計較,她心裡清楚,不過是僥幸活下來,假借了她人名諱,再也有什麼好矜貴自持的。
越過一處假山亭,再往前穿過一片竹林小道便是了,蘇羅為宋蟬理了理額前的碎發。
“混/賬東西,她若不肯,你便用強,總之,我隻寬限你一晚,明晚你得給我将人送過來!”說話青年聲音清亮,但句句狠厲。
“公子,不是我不肯,那小娘子脾氣太倔,說什麼也不肯做通房的丫鬟,我是怕鬧出人命官司……”
宋蟬暗道不妙,再上兩步便要撞破二人密謀之事。忙向身邊二人使眼色,向反道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