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栀和看着她的動作,在心中焦急了起來。
呂氏微微拂了拂自己鬓邊的頭發,對身邊站着的婆子道:“孫媽媽,你代我走一趟,去看看姚氏怎麼了。若是真的病了,還得請郎中過門看診。”
若是沒病,那一個不敬主母的罪名,是摘不下來了。
孫媽媽領了命,立刻邁着步子便走了出去,走得雄赳赳氣昂昂,模樣像是去質問犯人。
她這一趟出去,誰也不知道還要等候多久。
許家大郎最先站起身,對呂氏道:“娘,孩兒還需要溫習功課,先行回房了。”
許應棣是呂氏的心頭肉,即便上半年的科考不中,甚至因此耽誤了和宣州知州女兒的婚事,在呂氏心中仍然沒有什麼比得過自己的嫡長子。
聞言,她算不上年輕的面容上露出一抹笑,“好孩子,功課要緊,娘這裡不妨事。”
許應棣走後,本還算平靜的正堂忽然躁動起來。
杜小娘兩三番欲言又止,都被呂氏給無視了。
呂氏望着下首坐着的人,刻意忽略杜小娘所出的五哥兒和七哥兒,視線落在許栀和身上。
“三丫頭,怎麼今兒把緞子裙拿出穿了?”
忽然被點名,許栀和心中閃過一絲意外,但這股意外很快就被她壓在了心底。
她乖順地站起身,恭謹回答道:“回禀母親,女兒今日要去百川書齋買書。”
許縣令的官三年一調,家裡小輩除了幾個哥兒能去縣學,其餘女孩子家大多請個夫子上門教七八個月,學得零零散散,不成什麼氣候。
她自己膝下的四姑娘和姚氏的六姑娘跟在夫子身後學不出名堂,隻有三姑娘跟在父子後面學得勤勤懇懇,時不時還會出去買幾本書。
呂氏統管許府上下一應事務,自然有所耳聞。她和自己大女兒心思一樣,覺得女孩子家家讀書并無什麼用處,倒不如把讀書的空暇學習如何打理後宅事務,然轉念一想,三丫頭看着寡言沉默,日後也進不了高門大戶,倒不如随了她的性子。
反正她用的是自己的月例銀子。
呂氏聲音緩和了幾分,“你雖是庶女,卻代表官人在峨橋縣的顔面,出門在外,确實應當鄭重些。坐下吧。”
許栀和面不改色:“謝母親。”
呂氏對許栀和的态度比起她自己親生的那幾個自然算不上好,但是比起杜小娘和姚小娘那幾位,算得上平靜溫和,至少不會直接出言譏諷。
至于她有心無心的幾句紮人的話,許栀和也懶得計較。
她的生母張小娘福薄,剛生完她就得了風寒,沒能撐到來年開春,便丢下襁褓中的許栀和撒手人寰。
許栀和穿來北宋之前看過不少古裝劇,知道自己隻要安分守己,不去觸主母的黴頭,日子不會過于難熬。
畢竟主母的心思都在那兩位活蹦亂跳的小娘身上呢。
許栀和對這樣嫡母不管,親爹不聞的局面接受得很好。
在哪兒不是過日子,能出生小官之家,可比天不亮就要上山割豬草好過太多,她知足常樂。
半盞茶後,孫媽媽一臉菜色地走進了屋,站在呂氏身邊語氣複雜道:“大娘子,姚小娘有了身子,現下已經三個月了。”
話音一落,正堂中人心思各異。
杜小娘身邊的七哥兒許應松還年幼,聽不懂孫媽媽口中的意思,嗓音稚嫩地問:“什麼是有了身子?”
五哥兒許應樟早慧懂事,他拉住自己的弟弟,語氣嚴厲:“阿松,别多問。”
呂氏強撐一股笑意,皮笑肉不笑道:“這是好事。孫媽媽,去我的嫁妝單子裡拿些上好的藥材,給姚氏送去補身子。”
孫媽媽滿臉複雜,“哎”了一聲,下去準備了。
呂氏見孫媽媽離開,再懶得再應付正堂一屋子人,揮了揮手,便讓他們退下了。
許栀和松了一口氣,結束的時間比她想象中要早。
她坐得靠後,離門最近,等與衆人一道行完禮,拉着方梨就沖着許府的大門去了。
許府在桐花巷深處,一路上兩旁白牆灰瓦,青石闆的路面鋪滿小巷兩邊院落飄落的殘葉,覆蓋着一層白霜。
從巷子中出來,許栀和深吸一口氣,朝市集走過去。
一日之計在于晨,峨橋縣的晨光已然開始。沿河的大街上人來人往,有拉着獨輪闆車趕去給主家送菜的,有挑着貨籮走街串巷的,還有支起茅草棚開店做生意的,蒸鍋揭開的瞬間,一陣帶着飄香的熱氣蒸騰而出,直叫街上玩走的小童駐足垂涎……
許栀和一路穿過大鍋裡沸騰的“咕噜”聲,穿過氤氲的霧氣,小跑進一條歪七扭八的小道,站在了百川書齋的門前。
百川書齋的夥計正好開門,打着哈欠移開一片片的木闆,正在往裡搬動的時候,看見對面站着的許栀和。
許縣令上任不久,可這位縣令的三姑娘卻已然被周圍一代熟悉。
看見她來,夥計招了招手,臉上帶笑,“三姑娘今日來得甚早。”
許栀和喘着氣,腿上一點力氣也沒有,聽到夥計的聲音,她雙手撐着膝蓋,勉強揚起一個笑:“早啊。”
細小的汗珠順着她的鬓角劃落,在陽光下晶瑩剔透,保養得宜的肌膚透着白皙粉嫩的光澤,連上面細小的絨毛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夥計心中暗自驚豔,連忙移開視線,不敢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