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之清轉身就走。
等宋平追到樓下,林之清早就開車追過去了。
林之清追着沿路留下的痕迹一路疾馳,開到了通往鬼屋的那座山上,山路狹窄,隻能步行,她一隻手拿着手機照亮,另一隻手拔出手槍,跟着泥地上留下的血迹往上走。
血迹在山頂突然斷了,一望無際的荒地空無一人,好像受了傷跑過來的兇手就在這裡憑空消失了似的。
林之清對着天空放了一槍,沖四周喊道:“出來!”
砰地一聲,又是一槍,聲音裡帶着掩蓋不住的怒意:“我叫你出來!!”
她呼吸急促,握槍的手止不住顫抖,正要開第三槍時,忽然注意到不遠處地上有什麼東西在反光。
她大步走上前去,蹲下身,撥開野草,發現反光的是條項鍊——她送給季星辰的那條項鍊。
林之清看着那條項鍊出神,對于山腳下剛剛駛離的面包車渾然未覺,她不知道,她追了一路要找的人,現在就在車上。
季星辰做了個夢,很詭異的一個夢。
“吃飯了星星,有你最愛吃的糖醋排骨哦。”
卧室門外傳來女人溫柔的聲音,季星辰睜開眼睛,看着潔白的天花闆,又看向四周,這是一個幹淨整潔的房間,雖然格局跟她小時候住過的那間一模一樣,但不再是灰撲撲的樣子,反而洋溢着溫暖柔和的氣息。
這是……什麼地方?
季星辰翻身下床,走到門口時,被鏡子裡的自己吓了一跳。
此時此刻,站在鏡子裡的孩子長得跟她小時候一樣,但穿着打扮卻完全不同,跟這個房間一樣幹淨整潔,跟她記憶裡的自己相去甚遠。
她拉開門走了出去,看到飯桌上滿滿一桌熱菜,客廳沙發上坐着奶奶和爺爺,兩個人沖她微微一笑,像個假人。
她匆匆來到廚房門口,看到一女一男站在竈台前有說有笑,女人轉過身來催促她去洗手,男人笑着附和,卻沒有回頭。
季星辰認出了那是她媽媽季琅,至于她身旁的那個高高瘦瘦的男人,大概就是她那多年前欠了很多債逃走之後再沒回來過的爸爸。
這是怎麼了?
季星辰忽然擡手扇了自己一巴掌。
啪!
我一定是在做夢吧。
季星辰的小臉迅速紅成一片,季琅和男人走上來圍着她,問她怎麼了,語氣裡都是着急和關切,可奇怪的是,她怎麼努力都看不清面前的人長什麼樣子。
于是她轉頭看向沙發上的人,驟然發覺她們的五官也消失了。
一群無臉人圍着她,不斷地問她怎麼了,聲音越來越尖利,也越來越刺耳。
季星辰站着沒動,任由季琅抱着她,把她死死箍進懷裡,幾乎要折斷她全身上下的每一寸骨頭。
奇怪。
怎麼在夢裡還是會覺得痛呢?
四周的建築伴随着刺耳的聲音迅速失去了顔色,轉瞬間融化消解,變成了一片廢墟,再一眨眼,她站在了林梅家的客廳裡,滾滾濃煙從四面八方襲來。
“咳咳!咳……”她嗆咳了幾聲,正要看向閣樓,卻發現兩條腿完全失去了知覺,往前一步,居然就這麼直接栽倒在地。
“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了!燒!全燒光!!”沙啞又蒼老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她回頭看去,發現是那時候襲擊她的老頭。
老頭的臉像剛才的牆壁一樣融化了,啪嗒一聲掉在地上,接着那張面目全非的臉迅速變換,變成了慕昀的模樣。
“我早就告訴過你,沒用的……”慕昀蹲在她面前,依舊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語氣依舊溫和,“無論你怎麼做,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你看……”
慕昀回頭,露出了身後正在慢慢朝她爬過來的血人:“她本來不用死的。”
季星辰睜大了眼睛,幹澀的嗓子擠出了兩個破碎的音節:“外……婆?”
慕昀笑着說:“是你害死了她。”
林梅滿臉是血,嘴巴一張一合,發不出聲音,季星辰隻能通過她的口型,看出她想說的是什麼——跑。
快跑。
季星辰猛地搖搖頭,想撐着地面站起來,然而雙手也跟腿一樣,毫無知覺。
慕昀收回目光,垂眸看向她,目光裡居然還多了幾分憐憫:“别掙紮了,你救不了她,現在……你連自己都救不了了。”
無端的痛感瞬間席卷全身,她用力閉上眼睛,呼吸控制不住變得急促,她大口呼吸,卻感覺身體裡的氧氣越來越少。
“你生來就是個禍害,命中注定隻會害人。”
慕昀的聲音還在四周環繞。
“你隻有死在我手裡,她們才能活下去,你怎麼就是不信呢……”
嗡————
耳鳴又開始了。
她咬緊牙關,睜開眼睛,呼吸在這一刻驟然靜止,不知何時,她漂浮在一片紅色的血海中,這次連脖子都不能動了,隻能任由自己不斷往下墜落。
而夢的另一邊,段薇歎了口氣,從她口中抽出手。
她的視線在虎口處帶血的牙印上停留了幾秒,再擡眼,看向季星辰下唇的傷口,用手指輕輕拂去那上面的血漬。
随後段薇站起身,将旁邊推車上的透明藥瓶挂到床頭,換了藥,調好了輸液速度,又走回床邊,俯身替她把包紮過的手放進被子裡,又把被子往上拉,蓋住了她纏滿繃帶的身體,掖好被角,順勢坐在了床邊。
睡夢中的季星辰安靜得像另一個人,段薇又歎了口氣,忍不住伸手捋開她額前的碎發,聲音裡帶着疲憊:“季星辰,你到底要把自己傷成什麼樣,才會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