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
郗月還沒睜開眼睛,便已發現不對勁。
她身下不是高床軟枕,而是冷硬的地面和草席,周圍不是一片安靜,而是女子的竊竊私語聲,鼻尖聞到的不是淡淡的青草味,而是濃郁的脂粉味。
這裡不是她的卧房,甚至不是陶宅裡任何一間屋子。
那一男一女果然有問題。
她蓦然睜開眼睛坐起,環顧四周。
屋子大約寬一丈,深一丈七,兩張草席并排鋪在地上,一張自己占了,另一張上擠坐着五個跟郗月差不多大的女子。
四周并無桌椅等家具,兩張草席中間擺放的那盞油燈算是屋裡最值錢的家當。
這屋子隻有一扇木門,現在緊閉着,卻不是從裡面上的闩。
窗戶下沿很高,大概比郗月高出兩尺有餘,窗戶寬度約有一尺,高約半尺,有月光從窗戶照進來。
看月亮的高度,離她昏睡過去大約已經過了兩個時辰。
那五個女子發現她醒來,都噤聲向她看過來。
“請問,這裡是哪裡?”郗月問。
女子們面面相觑,似是覺得她不應該問出這樣的問題,一時間沒人回答。
“這裡是崔牙子家。”一道低沉溫潤的女聲回答。
說話的女子比郗月高半個頭,身材勻稱,一身淡藍衣裙,鵝蛋臉,頭上斜斜插着兩支玉钗。
郗月看見她,第一反應是覺得這女子家裡頗為富裕,第二反應是皺眉。
崔牙子?那二人竟不是北夷采女使的先遣探子麼?
聽聞北夷現在的大可汗極好戰,也極愛女色,每征服一個地方,都會第一時間下令讓采女使去掠奪該地的美貌女子入宮供他享用,無論那女子成親與否。有傳聞說,被北夷大可汗收入宮廷的女子已不下萬人。
采女使每次劫掠女子前,定會派出探子先行打探清楚哪家有美貌女子,暗中盯住,以免錯失。
一個月前,北夷五萬大軍南下叩邊,北境守關的穆将軍帶五千江北軍拼死将北夷主力大軍攔在了關外,但由于兵力相差懸殊,到底讓一小股北夷兵摸進了北境。
北夷兵進入北境後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搶錢、搶糧、搶女人。有人猜測,這次進入北境的有北夷的采女使。
按說,他們應該已經到附近了。
三日前,那瘸子帶着那幹瘦婦人敲響她家房門求水求吃食,後來更是求她收留的時候,行迹頗為可疑,郗月才很傻很天真地收留了他們。
誰知他們竟然不是采女使的先遣探子。
枉費她捏着鼻子喝下那碗蒙汗藥味道那麼重的湯。
她還以為自己終于能去見識一下北夷宮廷的奢靡了呢。
剛剛說話的女子見她一時沒有說話,提着自己的包袱站起身,款款走到郗月身邊,端莊跪坐到郗月這張草席上。
“那邊太擠了。”她說,“我是趙婉,我家塢堡離你家不遠。我看見你昏迷着被抱上車的,送你上車的那兩人看起來也不像是你的家人。”
郗月看看她大家閨秀般的坐姿,又看看自己裙擺摟到大腿的豪邁盤坐姿勢,雖然穿了褲子……她把裙擺稍稍往下拉了拉。
“他們是北邊逃難來的,我收留了他們。”郗月說,“沒想到他們竟恩将仇報,迷暈我,把我賣給人牙子。更過分的是,一件衣物、一文錢都沒留給我。”
“你錯怪他們了。崔牙子送人進西境,那可是兩頭都要收錢的,不便宜。他們也是怕你被北夷采女使抓了去……”趙婉說。
“還收錢?”郗月驚呼,“那二人到我家的時候身上分文沒有,我好心讓他們給我幹活兒換吃住,他們竟拿我的錢賣我,簡直豈有此理!”
趙婉沒想到她是這樣的反應,一時竟不知該如何接話。
這是錢的事麼?那二人可是救了郗月的命啊。
要知道,若是郗月被北夷采女使擄了去,定然會生不如死。
聽說,北夷大可汗搶掠女子足有上萬人,每個女子都隻玩兩天,玩膩了就賞給下屬将官、士兵們玩。那些北夷兵,茹毛飲血,粗魯野蠻,很多女子都被他們折騰死了。
聽說有女子剛烈不從,北夷大可汗便命人活活把她給烹熟了,與群臣、士兵們分食。
趙婉的父親聽說有一股北夷兵進北境後,吓得立刻找了崔牙子,給了二十貫錢,讓崔牙子把趙婉帶到西境去,就怕她被北夷采女使看上擄走。
命和錢比起來哪個更重要?當然是命啊,命沒了錢還怎麼花。
但郗月似乎有不同的看法。
“他們給了崔牙子多少錢?”郗月問趙婉。
趙婉呐呐道:“三、三貫……”還有你的玉墜。
她話還沒說完,郗月已經走到門邊,一邊拍門一邊喊:
“崔牙子,崔牙子,我不去西境,你把我的三貫錢還我。”
趙婉:“……”
她絲毫不懷疑,如果北夷采女使給郗月幾貫錢,不,說不定隻要告訴她北夷宮廷很有錢,她自己就會主動跟着走,根本不用強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