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月發現不對勁的時間,比老夫人更早。
原本她以為郗氏早知婚約,隻因為裴家十一郎不成器,郗家不願意将家中女兒嫁過去,又舍不得裴氏這個頂級世家親家,所以才想到拉北境的她回來頂缸。
沒成想她竟從呂媽媽口中得知,郗家壓根不知道她的存在,裴十一更是京中女郎們心中的頭号夫君人選,剛及弱冠便已是六品侍禦史,前途無量。
郗家去北境接她回來,是因為裴家主動提起親事,郗家換婚不成,才不得不去接人。
郗月和老夫人不同。
老夫人以為裴家願意履行婚約是因為郗老太爺和裴司徒的交情,以為裴家指定郗月是因為憐惜孤女。
郗月卻不以為然。
裴司徒能官居一品十幾年不倒,定是老奸巨猾,早已練就鐵石心腸,絕不可能因為一點點情誼就賠上家中晚輩的親事。
能讓他做出履行婚約決定的,隻會是利益。
從拒絕八姑娘替婚之事看來,這利益,一定不在郗家,而在她郗月身上。
雖然郗月不知道裴司徒要的利益是什麼,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那就是在裴司徒見到她之前,裴家絕不可能退親。
郗月在紅袖閣前露那一面,隻是想坐穩身份,讓郗家少鬧點幺蛾子而已。
“二夫人說,要給你吃點苦頭,差奴婢來……來鎖上客院的門,這兩日不許送吃食進來……”呂媽媽跪在地上,磕磕絆絆地說道。
她一邊說,一邊偷瞄郗月的臉色。
她以為回到郗家,有二夫人給自己撐腰,郗月會收斂,不敢再找她麻煩。
而且,她做了錯事,急需将功補過。
誰知道她聽從二夫人命令,來鎖院門的時候,被郗月一把抓了進來,又品嘗了一次瀕死的滋味。
所幸她早就賣過郗家一次,再賣一次,也不是什麼破底線的事,就把今日裴家退親、送請帖,和二夫人的打算原原本本說了出來。
隻是郗月聽到裴家來退親時,卻并不着急,有些奇怪。
按說,郗月一心要嫁進裴家享富貴,又怎會對這件事無動于衷?
她想從郗月的臉上看出點什麼,卻什麼也沒看出來。
郗月吊兒郎當地倚坐在窗邊,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問她:
“所以你準備餓着我?”
呂媽媽連連搖頭,連道不敢。
“奴婢一定會一日三餐準時給九姑娘送來。”
郗月看着她,不說話,也沒讓她起來。
呂媽媽腦門上的汗又開始往下淌,身子也開始搖搖欲墜。
她反複回想自己剛剛說的話,卻怎麼都想不出,自己到底哪裡又惹這惡鬼不高興了。
“人來了,起來吧。”
她聽到惡鬼淡淡地說。
不過……人?什麼人?
呂媽媽扭頭看向門口,正好看見老夫人身邊的付媽媽走了進來。
她急忙站起身,迎向付媽媽,行了一禮,問道:
“付媽媽怎麼來了,可是老夫人有吩咐?”
付媽媽沒有看到呂媽媽跪在郗月面前的樣子,見到呂媽媽,隻不鹹不淡地問了一句:
“你在這裡做什麼?”
呂媽媽正要開口說是二夫人吩咐她來的,付媽媽卻并不想聽她回答。
付媽媽看見郗月臉,露出一絲驚豔和驚訝之色,随即便對郗月說道:
“九姑娘,老夫人讓你立刻去甯壽堂。”
郗月并不意外,站起來跟随付媽媽離開客院。
郗月踏進甯壽堂時,屋子裡已經坐了四個人,都是女眷。
上首是一個手持佛珠,滿臉慈祥的老婦人。
老婦人下手左右兩邊各坐着兩個年輕婦人。
郗月一進來,屋内頓時響起細細的抽氣聲。
郗月沒理其他人,隻看向上首的老婦人,有些别扭地行了個作揖禮。
“老夫人萬福。”
一聲呵斥從左側傳來。
“放肆!見到老夫人還不跪下磕頭?”
郗月擡眼看去,見是一個高髻上插着三支金步搖,身材中等,上身穿一件銀紅色對襟,下着一條杏色折戟裙的婦人。
婦人看起來約莫三十四五歲,臉上帶着厲色,看向她的眼中滿滿都是惡意。
而在她下首坐着的,是另一個稍微年輕一點,着間色裙的婦人。她看向郗月的目光裡隻有少許輕視和鄙夷。
右側也坐着一個婦人,看起來比左側兩個婦人歲數大些,一身素服,頭上也隻簡單插了根銀钗。她雙手置于膝蓋上,斂眸端坐,臉色如常,一副萬事不關心的樣子。
但郗月卻清楚地看見她的手指攥緊,指節發白,身子微微發抖,似乎正極力忍耐着什麼。
郗月沒理會婦人的呵斥,平靜地直視上首的老夫人。
“老夫人叫我來,所為何事?”
那呵斥郗月的婦人見郗月沒理她,氣急敗壞,向着門口喊:
“來人啊,掌嘴二十,教教她規矩。”
一個膀大腰圓的仆婦應聲進來,撸起袖子就抽向郗月的臉。
郗月一腳踹向仆婦小腹,在仆婦粗粝的手掌碰到自己之前,把人踹倒在地。
仆婦吐出一口鮮血,慘叫着捂着小腹,在地上抽搐兩下,便不再動彈。
郗月看向呵斥自己的婦人,扯了扯嘴角。
“二夫人,如果你願意,可以多叫幾個人進來試試。”
二夫人氣到顫抖的手指指着郗月,“你竟敢殺人?”
“沒死,怎麼算是殺人呢?”郗月攤手,“不信你自己看看。”
二夫人兩步走到郗月和仆婦面前,伸出手指探向她鼻下,感覺到溫熱的氣流,才松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