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壽堂。
二夫人一邊由着大夫給自己手腕敷藥,一邊對着郗月遠去的背影輕“呸”一口,滿臉不甘。
“母親,你怎麼能答應她呢?她嫁進裴家,我的月秀怎麼辦?”
今日事發,她原本隻想保住自己女兒的名聲就好,但裴家送來請帖,讓她又興起讓女兒嫁入裴家的念頭。
老夫人啜了一口茶,慢條斯理說道:
“不答應她,難不成真要現在殺了她?裴家請帖上特意提她,要是三日後她沒去賞菊宴,裴家會怎麼想?八丫頭頂婚被拒過一次,難道你想七丫頭也被拒一次?”
“可,可那就是一匹野狼,與我郗家八竿子打不着的,若是她嫁去裴家,真能幫扶郗家?”三夫人語氣中帶着懷疑。
“哼,”老夫人輕哼一聲,放下茶碗,說道:“即便她是真的九丫頭,從小沒長在郗家,也是信不過的。”
二夫人:“那為何你要答應她?”
老夫人:“不答應她,難道任由她現在就掙個魚死網破?殺了她,裴家定會立刻悔婚。
“告訴裴家她是假貨?她已經在裴家人面前露了臉,難道你想讓裴家知道是我們動的手腳?八丫頭已經賠進去了,好些原本對八丫頭有意的人家都另尋人家了,你想讓七丫頭也賠進去?”
聽到老夫人提起八姑娘郗月容的親事,三夫人不由從袖中抽出帕子拭淚。
八姑娘郗月容長相端莊大氣,性格溫婉,平日裡除了做針黹女紅和學管家,最大的愛好便是讀書、吟詩、作畫,在小一些的世家當家主母中很有些好名聲。
在裴家提出婚約之前,有好些小一些的世家來提親,隻因為七姑娘郗月秀還沒定親,就沒定下來。
裴家上門,老夫人對比好掐尖的月秀後,覺得月容更适合嫁去裴家,便跟裴家提了月容。
結果被裴家拒了不說,那些原本對月容有意的人家因為裴家拒婚的緣故,認為月容有什麼隐疾,紛紛調頭另尋人家了。
還不知道以後能不能找到好人家,能找個什麼樣的人家。
三夫人每次想到女兒的親事被自己給耽誤了,就難過得想要暈過去。
“那我們該怎麼辦?難道就這樣任由她去,我們什麼好處都撈不着?”二夫人咬牙切齒,剛包紮上的右手一掌拍到案幾上,痛得她再次龇牙咧嘴。
“你慌什麼。我是答應了她,不阻撓她嫁入裴家,但若是裴家人自己發現她粗魯野蠻,不堪為宗婦,更喜歡七丫頭、八丫頭,事情不就好辦了?”老夫人說道。
聞言,二夫人和三夫人眼睛都是一亮。
“對呀,以前我們接觸不到裴家夫人們,她們看不到我郗家女兒們的好處,現在有機會去參加賞菊宴,把那野丫頭比下去,說不定這親事就……”三夫人也不抹淚了,激動地來回走動。
二夫人突然想到什麼,惋惜說道:
“可惜大嫂不願意認下那丫頭,不然讓她這個當嫡母的動點手腳,可比我們方便多了。”
老夫人歎了口氣,說:“她是個苦命的。跟大郎成親八年都沒得個孩子,大郎還背着她在北境置外室。後來大郎更是年紀輕輕就去了,她一輩子守着我這個老婆子過日子。她不願意認,就由她去吧。”
……
郗月又被引回了客院。
一回到客院,她就關上房門,躺到床上,呼出一口長氣。
與内宅婦人耍心眼、鬥嘴皮子,太累人了。
她甯願去北夷大軍裡殺個七進七出,也不願意再跟婦人們耍嘴皮子玩。
隻是今日沒見到郗家的老爺、少爺們……難道他們都不關心這件事?或者是有其它打算?
想到這裡,郗月突然又想到了大夫人,她名義上的嫡母。
大夫人很奇怪。
郗月在郗家人眼裡是趙婉,并不是父親背叛大夫人的證據郗月。大夫人看到她的第一反應,應該跟二夫人、三夫人一樣,要麼當她不存在,要麼當她是可随意踩死的蝼蟻才對。
但大夫人不是,在看到郗月那一刻,她的臉色瞬間轉為蒼白,整個人表現得非常激動,眼中有壓抑不住的恨意,還有一絲……恐懼。
郗月摸着自己的臉,想起以前兩個老仆最愛說的話:“我們月姐兒啊,長得跟姑娘真是一模一樣。”
難道大夫人見過娘親?何時?
不過,不管怎麼說,今日鬧這一場,算是把她的身份坐實了,郗家礙着裴家,也不敢再在明面上給她使絆子。
至于暗地裡的……伸手斷手,伸腿短腿。
她還有很多事情要去做,沒那麼多精力同這些内宅婦人耗下去。
郗月閉上眼睛,呼吸漸漸變得平緩,睡了過去。
夕陽西下,月升東天。
街鼓聲遠遠傳來。
正是宵禁時刻。
郗月睜開眼睛,從床上坐起,也不點燈,在月光下從包袱裡取出夜行衣換上。
她側耳傾聽,沒聽見客院有其他人的呼吸聲,才推開門走了出去,三兩下從院牆翻了出去。
行軍打仗,糧草先行。其實在運送糧草之前,還有一隊人馬要先行,那就是斥候。
郗月剛進入江北軍時,并沒有得到過義父的優待,她做過小兵,當過斥候,一步一步從小卒子,十夫長,百夫長,千夫長,爬到先鋒将軍的位置。
郗月現在一個人到了京都,自己便是自己的斥候。
郗家内宅很是松散,隻有二門處有兩個值夜的婆子,大門和後門各有幾個門子打着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