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傳聞中的那位姬君有着霧般的灰發,像是上好的綢緞一樣帶着光澤,皮膚如雪般潔白,有着一雙與常人不同的,充滿着神性的霧藍色雙眸注視着人時,無論是誰都忍不住匍匐在她的腳下。
她的出身和來曆極為神秘,平時鮮少出現在人前,那些王公貴族更是難得一見她的容顔。
經常睡到日上三更的雪梨:???
就算出現在人前,也是以輕紗覆面,被衆人高高的擡在轎上,隻能見到那單薄而輕靈的背影。
高貴的金冠映襯着鵝黃天藍霞粉層次分明的外衫,丁香色緞帶簡單的束住微卷的黑發,一雙杏眼于紅色的團扇後驟然擡起,那瞬間時間都流光溢彩。
裡梅一開始是對這種被吹的堪比神明的貴女嗤之以鼻的。
貴女不多,但口銜金玉出生的不少。
這位于冬雪中降臨的姬君在他人口中純淨的不像是凡人,走過之處盡是霜雪,在這個年代尤為珍貴的書本系在腰後。
神秘的姬君不用被各種來訪叨唠,不用在乎世俗的眼光去遵循禮儀,不拘束于高閣和琴棋書畫——好像她能平平安安的呼吸着便已經足夠。
但是,那位大人曾在衆目睽睽下親吻養女的額發。
裡梅忍不住嗤笑,隻不過是足夠漂亮的金絲雀罷了。
雪姬從來沒有在上流社會的宴會中出現過就是這種囚禁的最好說明。
直到裡梅在某一天的夜晚看見了一隻有着白色毛發的小狗。
髒兮兮的模樣和經常跟着他在泥地裡打滾的小鬼在他腦海中一瞬間重合。
他眉間的霜雪微落,不自覺的看着角落裡的小狗,愣了一會兒後才想着離開。
一個同樣髒兮兮的老婆婆突然經過,她顫顫巍巍的蹲下身,即使自己餓得皮包骨,卻分了一半的食物給了這隻小狗。
她眼角的皺紋深深,皮膚被曬得黢黑,伸出幹瘦的手臂輕輕的撫摸着小白狗有些亂的毛發
“你還在等那個小姑娘嗎?”老婆婆坐在一塊比較平整的石頭上,臉上帶着意料之外的溫婉的笑。
她看起來并不像是普通的貧苦老人家。
一舉一動絲毫沒有沾染那種氣息。
“她不會回來了,被那個惡魔盯上了就再也無法逃脫了……”
躲在暗處的裡梅五感極佳,因此他将老婆婆口中所謂的惡魔聽得清清楚楚。
是那位近藤大人?
裡梅看着老婦人從懷中掏出的玉簪,将她和在火災中失蹤的及川夫人對上了号。
她應該和及川大人一起死在那場火災中的。
“他和我的丈夫完全不一樣。”老婆婆絮絮叨叨的對着一條狗說話。
夜間寂寥,她那平時極有可能被忽略的喃喃細語在黑夜格外清晰。
原來這個同樣是被嬌養着長大的貴女有着假扮成仆人的小癖好,她經常以此來捉弄自己的丈夫。
這算是兩人之間隐秘的小情趣。
某次丈夫去外地出差,回來後竟沒有認出隐藏在仆人之中的她,甚至因為她格外活潑而懲罰了她。
她這才驚覺丈夫已經換了人。
她不甘心的試探了一次又一次,最終心如死灰的發現自己根本不能改變這個令人驚駭不已的現實。
假丈夫到底是誰?
及川夫人到最後甚至無法做到相敬如賓,便讓婢女裝扮成自己的模樣,自己則每日以淚洗面。
讓及川夫人沒有想到的是,她平時的這個小愛好居然在最後關頭救了她一命。
那日近藤大人莅臨及川府,一把野火斷送了她和丈夫最後的聯系,她和許多仆人趁亂逃跑,從地獄裡冒出來的火焰中她看見近藤大人的眼神一點一點的和假丈夫重疊。
老婆婆身體更加顫抖了,像冬天的田地裡馬上就要被折斷的小麥一樣,她已經承受了本該承受不了的淩寒。
“‘他’現在應該取代了近藤大人……”
裡梅瞬間想到了雪梨,如果那個近藤有問題,那被他囚禁于掌心的姬君就不單單隻是因為美貌的緣故。
不,不一定是她。
但是,那家夥就…從來都沒有機靈過。
萬一真的發生了這種被騙了還不能死遁的情況……
銀發少年的面容帶着無意識的肅殺,竟比這夜間的風還要寒冷。
他早該想到的,雪姬出現的時間和雪梨消失的時間絲毫不差的重合在了一起。
裡梅沒有貿然現身,反而是動作極快的買了一個熱乎乎的燒餅然後光明正大的往老婆婆那邊走。
“吃不下了,給你。”
聽到裡梅故意發出的腳步聲,老婆婆早早的就收了聲,她用飽含感激的眼神看着裡梅,用她被生活摧殘卻從未改變過的禮儀表達自己的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