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盡管甯展已極力克制慘叫，甯佳與小仇得報，也順心了。她掩口谡身，彎眼失笑。

“姑娘......好歹毒的手腕。地煞見了，”甯展瞪着她，冷汗直流，“都得敬你一聲師祖。”

“欸，不敢，不敢。”甯佳與一面故作謙虛，一面活動自己養好了的手腕，“這何嘗不是禮尚往來？還多虧公子不吝賜教，在下受益匪淺。”

這會兒時近晌午，又是雨後初霁的豔陽天。辰光高灑，亮了屋檐瓦面，映出人叢剪影，暖熱橫街坊巷。

明媚奔往世間，半道卻似轉了向，悉數擁她一人去，染得鬓間縷縷金燦閃熠。

甯佳與背着晃眼的光立在甯展跟前，容顔暈得迷蒙，教人拿不準此間仙山或林泉。

甯展移開視線，有些不自在，像是豔陽刺了眼。見人作勢要走，他别扭地叫住甯佳與：“......姑娘且慢。”

甯佳與站定，抱臂看他。

“姑娘既還願以青竹閣下屬自居......”

甯展撐着屋脊，拼力一站。沒站起來，倒是踢掉兩片瓦，砸在柴堆邊上，支離破碎。

“不好放着負傷的掌閣一走了之罷？”

甯佳與不再同他吵嘴鬥氣，隻覺十分可樂，任公子哥如何威風八面也有不得已低頭求援的時候。她伸手穿過肘腋之間，讓甯展搭上自己肩頭，攙着人一齊縱身落地。

她踢散那堆木頭，擡着下巴問：“這位徐侍郎呢？”

甯展居高臨下，唇角微動，眼底沒有笑意。

“這就不勞與姑娘費心了。”

甯展耳力不錯，可以肯定這方僻靜的巷道适才僅有三人，甯佳與必然是将将趕到，她卻說——徐侍郎。

她要麼見過且識得徐臨帆；要麼自甯展和以甯啟程離開嘉甯始，她就一直跟在馬車後頭了。

甯佳與不以為意地點點頭，先撇下甯展将馬牽來，飛身躍上，再弓腰去接甯展的手。她不是什的力能扛鼎之人，好在甯展識相配合，借着她的勁兒就跨了馬，與她前後間約三拳。

也不管甯展是否坐穩，甯佳與甩起缰繩，兩腿一夾馬肚，載着傷患跑往僻路。

甯展本想着自己不必駕馬，好賴能歇口氣，則并未設防。不意甯佳與起勢毫無征兆，緻使他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後仰，情急之際，隻得慌忙伸手拽住甯佳與後腰的束帶。

赫然一拽，兼之馬背回落，前胸與後背狠狠相撞。

甯佳與被撞得俯身幹咳，甯展捂着胸口加緊雙腿。二人跟商量好似的，對意料之外的觸動概不言語。

沿途，甯展還等着人主動發問，豈知人家一路暢行，去意明确。不大會兒，便到了臨近以氏醫館的青竹暗樁。

甯佳與輕巧落地，徒留臉色煞白的甯展伏在馬背上。她抽出銀骨扇，對着門環提手就劈，銅鎖霎時一分為二，繼而排闼直入。

甯佳與消失後，裡屋越發沉靜，靜得甯展以為自己要死在這兒了，才湧出三三倆倆的男子為他“收屍”。

打從遇着甯展，甯佳與就沒享過半刻純一不雜的清閑。時下甯展卧病，她斜倚門框偷暇放空，孰料那冷臉的大個子猝然破門，幸而她手快，擡掌擋了劈頭之勢。

其勢洶洶，甯佳與倒也看慣了。古怪的是，他身旁緊随一位面生女子，相貌可比清水芙蕖。

與世俗追捧的絕代佳人不同，堪稱寡淡。

但甯佳與瞧見她的第一眼，就無端覺得這人美。那芙蕖不像出水露面，而像迎過日日夜夜的風雨，仍立池中央。

美得别緻，即在池中，也絕非此間池。

甯佳與打量着女子的一舉一動，女子許是覺察到她直白的目光，羞怯地将碎發别至耳後，斂眸對她緻意。

二人之後，數名大夫進屋圈着甯展療治。甯佳與位置隻能看見大夫勞碌的脊背，以及疏遠了所有人的女子，垂首靜候。

“與姑娘。”以甯走出包圍，“您就将公子照應成這般模樣？”

甯佳與無奈起身，堪堪邁出右腳，便被人搶先一步。

那女子滿臉愁楚，小跑擠到甯展床前，輕聲細語：“公子，小女子略識得些醫術。您若不嫌我手笨，這傷，不若——”

甯展本躺卧養神，聞言霍地鉗住那女子的手腕，神色淩厲非常。

“你是墨川派來接應徐臨帆的人？”

女子惶然後退，使了好些氣力方才抽回手腕。她一聲不吭，隻是搖頭，噙着淚花望向以甯。

“這位姑娘是為着墨郎中而來。”以甯解釋道，“公子是否身子不适，錯認了人？”

甯展默然偏頭，不接受以甯的開脫。

“屬下......先将人帶去客堂，待公子精神好些，再商議此事。”以甯拱手道，“與姑娘，這裡先交給你。”

甯佳與眼珠打轉，認命般走近甯展。甯展面色方顯平和，竟見甯佳與俯下身，在他腰間、兩臂、胸口處上下其手。

“放肆！你——”甯展急了眼，騰地起身來揮開甯佳與，“成何體統？”

甯佳與沒理甯展，及時從他内袋中摸出了那瓶奇藥，揶揄道：“展公子起倒自若麼，端的那般孱弱卻是為何？小腿中箭而已，哪裡就須得滿屋的大夫伺候。”

“這箭上有毒。你身為下屬，先言行作弄、後冷眼旁觀便罷了，還有挑主家不是的道理？”甯展道，“你拿這藥作甚？”

甯佳與撥開塞子，慢條斯理地上藥，對于甯展的诘責不作回應。待料理完畢，她徐徐道：“我說了，此乃奇藥。無論見血、中毒，隻要有能夠施藥的傷口，且不是一擊緻命的重創，皆治得。”

“真有如此神藥？”

“騙你啊。”甯佳與傾身将藥瓶塞回甯展的茄袋。二人相距不過半臂，她屏息彈起，“我就不是人。”

甯展蹙眉護住茄袋，重新給藥瓶換了地方，道：“你不是狐狸麼？”

“是狐仙轉世，能續命的。殿下若連小命都保不住，還謀哪門子大業呢？您想想，”甯佳與效仿着甯展負手，似笑非笑，“是不是沒我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