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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天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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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陽半西山,甯佳與再度攙起負傷的甯展。

沒了上回的快馬一鞭,二人隻得一路腳高步低,趔趄而行。走着,她發覺肩上的人越來越重,像是昏迷不省。

“殿下?”甯佳與輕聲喚。

無人應答。

甯佳與偏頭看他,不知甯展何時将眼也阖了,再喚:“元公子?”

未等來甯展開口,卻是等來了人言啧啧。

一副姑娘家未出閣的樣貌,出門在外不戴帷帽便罷,竟當街與男子勾肩搭背、耳鬓厮磨。

見了,老翁佝偻着指指點點;背着嬰孩賣菜的婦人無奈搖頭,不忍直視;因賒賬被龜婆[1]打上街的粗漢原咒天罵地,後不懷好意地朝甯佳與擠眉弄眼。

甯佳與一應置若無物,伸手去探甯展的鼻息。

甯展睜眼按下甯佳與的腕子,睨着粗漢,道:“讓開。”

粗汗渾身酒氣,不服地揚起下巴,口齒不清:“我、我,憑啥,讓、讓——”

甯展手裡攥着折斷的半截弩箭,末端木屑四岔。他指向粗漢,低沉道:“想活命,就讓開。”

甯佳與瞧甯展即便摘了嘉甯世子的臉,也悶着一腔火氣不得發,不禁好笑又同情。

粗漢不信邪,整個人直往那參差不齊的尖端上撞,賭她肩頭柔弱的小白臉沒膽不收手。甯佳與不坐這賭局的莊,擡腳将人踹遠了去。

周遭無不噤聲退避。

甯展似是無力多顧,重新壓回腦袋,垂下斷箭。

甯佳與目視前方,邊走邊問:“你适才為何在那女子箭下自賣破綻?”

甯展腳步一頓,詫于甯佳與跟了他多久,如此細枝末節也看得一清二楚;更惱于甯佳與明知他是有意為之,還多餘插手擋箭。

“那人我瞧着眼熟,不是我認識她,便是她認識我。若賣她好處,她也許會靠近補刀,或從我身上順走些物什。屆時......”

甯展幽怨地瞥了甯佳與腰間的銀骨扇,硌得他肉疼。

“方可将其拿下。”

甯佳與并非不明白這計策,而依甯展此前的境遇來看,她不得不質疑,甯展與對方近戰到底是誰拿下誰。

但她出手的目的不是要為甯展增添勝算,卻是試探對方是否也有意取甯展性命。

顯然,那人隻是想讓甯展吃點兒教訓。至于甯展對他的身手是否有自知之明,有待商榷。

甯佳與不拿甯展若有若無的責問當回事,揶揄道:“元公子是但凡見着一位相識,便要許人家好處?既如此,待我這屢次挺身而出的恩人,為何連個好顔色也無?”

甯展反問道:“那麼與姑娘今日又為何會在此。”

“吃冰啊。”甯佳與理所當然,“不過那鋪子和街市實在擠人,我便進了墨姐姐的醫館。如何,比你聰明些?”

......

甯佳與走了許久,肩上跟死了人似的。

“不認罷了。”她自己叨咕。

甯展閉目凝神,隐約嗅到淺淡的花果香,不時誤觸旁人肩頸的額面竟有冰涼之感。他心下一陣錯亂,難以言喻。

二人踉踉跄跄回到宅邸,日頭業已平西。

以甯門前接應,一時說不清這兩人湊在一塊兒時哪位更倒運。

每每同行,總歸有一人要負傷。倘此二人南下要擇醫官随行,想這醫官南行歸來,合計囊中所得,俨然富比王侯......

甯佳與環抱兩臂,候在屋外瞧大夫們忙前忙後。聞悉甯展無恙,她撒手欲走。

以甯出門攔住甯佳與,步伐幹脆,言語卻吞吞吐吐:“嗯,公子他,後續情況尚不明朗。請與姑娘,進屋說話......”

甯佳與滿頭霧水。

那弩箭并未傷及根本,便是真帶了毒,坊間也少有她那瓶奇藥解不了的品類。

什麼話非得這時候說?

甯佳與挪進屋,盯着貌似疲弱無比的甯展,警惕道:“殿下有何吩咐?”

甯展緩緩擡眼,聲氣綿軟:“大夫說,若是不能及時換藥,抑或任水、汗浸入傷處......極難痊愈,因而近幾日須得有人時時在側看顧。唉......無奈我此番出行未攜料理起居的随從,隻好勞煩與姑娘了。”

甯佳與聞言挑眉,回身再去尋将自己帶進坑裡的人,一無所獲。

“不是還有以兄弟嗎?杏林後人,又是殿下親信,如此重任,非他莫屬。”

“不妥不妥,以甯終究是個粗人,比不得姑娘手輕心細。與姑娘難道忘了,在嘉甯城外......”說着,甯展額前布上了汗,“他是如何待你這傷患的?”

“......那我去尋柳姑娘。”甯佳與敷衍道,“人家上回便提議要照顧公子養傷,也像個溫婉心細的人,再合适不過。”

“你——”

甯展被甯佳與激得不輕,拍床而起。在甯佳與嘲弄的注視下,他躺了回去。

“與姑娘自诩聰穎,且尤其喜好當救命恩公。何須找旁人?你,不正是天選?”

天選?誰是天?

甯佳與望向擦黑的天,心中冷笑,面上有條有理:“殿下嘉甯出身,最是講求男女有别;天之驕子,亦不會想和在下這野蠻無禮的同處一室。憑他誰選,恕難從——”

甯展閉着眼,拿出一塊兒牌子,道:“此務,姑娘接了,從今往後便是真正入了青竹閣。”

甯佳與狐疑上前,接過竹牌查看。

正面刻着“狐狸”二字,背面則是竹節。

“這是......”

“青竹隐士人手一塊的手令。”甯展聽着甯佳與略顯吃驚的口吻,滿意答道,“也等同于——”

“這是誰給我取的别号?未免太難聽了。”甯佳與将牌子丢回甯展身上的褥子,别過臉去,“我可不要。”

青竹令牌雖為竹制,卻是實心,很有些分量。

甯展全然不想甯佳與會是這個念頭,因而對此舉毫無防備。他艱難翻身,背對甯佳與,弓成了熟蝦模樣,似乎痛不欲生。

甯佳與不明所以,隻以為甯展打消了主意,于是道:“殿下既已安寝,我就不打擾了。”

安寝?如何能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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