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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圈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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甯佳與并不真是甯展眼中無所事事的閑人。

看似閑逛的工夫,她将柳氏的人際走動、日常線路及跻身之所探了個大差不離,故目的地明确,直抵“盤絲洞口”。

柳如殷的居舍确非煙花柳巷,卻同那恩客盈門的尋芳樓相去不過半條街。

門前,些個面色羞赧的女子時而透過狹縫往裡瞧,時而揮帕戲談。但聞甯佳與故作惡霸似的清嗓子,便三三兩兩推擠開來,掩面散去。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甯佳與叩門急促,待柳如殷趕出來迎,她又端起兩臂,聲色不動了。

柳如殷愣了好一會兒,才認出來者誰人。她挂上笑臉,熱忱道:“原是與姑娘興緻惠臨,快快請進。”

甯佳與還以一笑,越過柳如殷往屋裡走着。她食指點着肘窩,暗想自己與柳氏分明是連招呼都沒打過的關系,即見甯展從容地坐在堂中品茶。

“柳姑娘。”甯佳與回身看她,“若不曾記錯,我還未與你通過名姓罷?”

“是。”柳如殷客氣道,“我姓柳,名如殷。也是方才同元公子說話,便記下了與姑娘芳名。”

“哦?你們二人單獨說話,還有我的份呢。不過,”甯佳與轉望甯展,“元公子帶着傷也要尋到姑娘家中讨茶吃,且不讓旁人随行,居心何在啊?”

柳如殷連連擺手賠笑,未及申辯一二,甯展搶先站起。

“柳姑娘不必放在心上。”他快步走向甯佳與,邊推着人往外去,邊對柳如殷道:“她許是未解嘴饞,這才怪聲怪氣的。今日多謝招待,我等告辭了,不送、不送。”

二人離開柳如殷的住處後,甯展仍未罷手。

甯佳與任他推了一段,本欲借嘉甯禮法挖苦甯展男女有别雲雲,又覺着滿口禮法委實不像自己,幹脆躲開甯展的手,自顧向街市疾行。

甯展望着忿忿遠去的背影,腦海中莫名憶起今晨。

桌上,猶在夢鄉的白潤臉蛋被臂彎堪堪一擠,恰好堆出小坨肉團。像早點攤去了殼兒的熟雞蛋,瞧之滑嫩;又似煮鍋裡上下翻騰的手打圓子,戳之回彈。

他當時沒動手,但和此刻一樣忍俊不禁。

打從到景安,甯佳與那随身的大包袱便丢沒了影。甯展順嘴提了提,命底下人在城中搜尋一番,到頭未果也無妨。

孰料,包袱是落在他進城當日追逼徐臨帆的那條小道。

甯展原打算原物奉還,卻忽然多了個心眼。

他将包袱裡外查了兩遍,是如何也想不到,那般死沉,裝的竟是個盛滿風幹泥漿的大木盒?無怪甯佳與平日面上不是灰就是土,這陣子丢了包袱,臉蛋都跟着清爽不少。

甯佳與雖不再以泥糊面,但終究懶于妝扮。因而不似柳如殷門前往來的姑娘們一水兒紅妝,亦不似世家閨秀淡掃蛾眉。

她素着臉,可嘴唇依舊如二人城郊初見,不時泛着殷紅。

甯展不近不遠地跟在甯佳與身後,思忖間瞥見銀骨扇下墜着個鼓囊囊的荷包,随她步伐晃蕩,應是備着她幾不離手的含桃。

甯展恍然了悟。

朱唇瑩潤,原是那含桃之色。

甯佳與猝然頓步,折回來尋他。見人無故朝自己奔來,甯展下意識要避,整個身子卻像中了咒,動彈不能。

衣擺飛揚,細碎的日光穿過她肩頭墨發,少數落在甯展胸膛,多數映着面紅頸赤。待她靠近,甚至真有果木香澤,掃塵而去。

甯佳與牽上楞頭磕腦的甯展,領着他追風逐日,任和風拂過兩人面頰。

甯展由她拿着手肘一路跑,直至兩盞冰酪被堂倌吆喝着端上桌,他方才找回神智。

這是到了冰酪鋪子。

兩盞冰酪,沒有一盞是甯展的口味,偏巧盡是甯佳與鐘愛的含桃,難說沒有讓他看得見、吃不着的意思。

猜料自己又被作弄了,甯展極力隐忍不發,隻握拳壓着木桌。

瞪她。

甯佳與眼疾手快,趁甯展唇齒翕張的空,挖起一勺冰酪就往他嘴裡塞。他驚得立眉豎眼,故而匆匆咽了口中碎冰,忙要發話指責,豈知又是一大勺!

将他滿腔怨念堵個正着。

這會兒沒法囫囵而吞了。好在甯展喜冰,很快适應了過勁的寒意,反倒生出閑心去品那頗顯新奇的滋味。

一口咬下,果木汁水登時迸發,纏着綿綿細冰在唇齒間漸次化開。萬縷含桃馨香沁入心脾,猶若可解數日之乏。

鮮而不膩,令人有意貪食。

但勺在甯佳與手中,甯展既不便出手搶奪,大庭廣衆,不成體統;更不便直截端來另一盞,否則兩盞他都動了,甯佳與呢?

自甯展入口第一勺冰起,甯佳與一直抵着下巴端量他須臾間的神色變換。

狐仙大人能掐會算,将兩盞冰酪推向甯展。

“吃罷。”她笑得臉上生花,“兩份都歸你。”

甯展被人輕易洞悉心思,有些磨不開面,道:“我是嘗個新奇,明日興許就覺得這含桃滋味難以下咽了。”

甯佳與瞧他嘴上不松口,手上卻實誠得很,一勺勺不停往嘴裡送,也不與他計較,隻道:“屬下請公子嘗了鮮,公子可否回我一個問題?”

“嗯?”

甯展從碗裡擡起頭,冰酪去了大半,他卻紋絲不亂。

“你問。”

“公子你......”甯佳與壓低身子,伏案而視,遲疑道,“可是斷袖?”

盡管甯佳與收着聲,甯展仍覺震耳欲聾。

“甯佳與......”他忍無可忍,“你腦子沒壞罷?!”

這還是甯展頭回以他并不接受的名姓稱呼甯佳與。

衆所周知,嘉甯大殿下為人恭而有禮,不論身在何處,旁人所見,皆是他一貫的言談謙和、笑貌溫良。如今卻頻頻失控,似乎面對甯佳與,他就不得不做個易怒的暴君。

若要說,他其實生來僞善。人在做,天在看,老天爺不答應。

甯展垂髫之年,氣性比這大得多。然則年滿九歲後,他便轉了性。

碎嘴多舌者暗地裡歎:“好比憑空捏出個佯裝明君的妖怪,将原先那位嘉甯大殿下取而代之了。”

彼時甯展尚且青澀,已常随大官小吏同往災處做實事,深得民心,因而有人站出來為他還嘴:“小人讒言!誰不知,嘉甯大殿下兒時面世至今便是這模樣?若真有妖怪上身,别個瞧不出來,親爹親娘還瞧不出來嗎,輪得着他們瞎磨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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