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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王并非對景安王後的作為一無所聞,然礙于其母族權勢,隻得正告王後:“以氏門生既已離宮,今後,别再讓我聽到你的人捏造是非。”
至此,不了了之。
發往嘉甯的家書中,以墨潦草帶過了辭官的前因後果,重點着墨于醫館選址雲雲。
以甯不是從旁人嘴裡得知以墨受辱之事,正是在步溪宮中的大典席上,無意聽景安王後同景大殿下洋洋顯耀,她是如何變着花樣逼走了掃帚星的老師。
那些“花樣”和景大殿下的笑聲無不刺耳,以甯如今日一般攥緊了拳頭,卻被甯展及時按下步子。
世人眼中謙恭仁厚的展淩君,不會在衆目下自毀美譽,亦不會委屈了身側這位傻大哥。
甯展舉酒托杯,敬拜各州君王,後領着以甯從容離席。
主從二人出了步溪王宮,快馬行至青竹暗樁,命人趁夜潛入景安王後休憩的配殿,拔下那潑婦的舌頭。
甯展本欲順帶廢去百無一是的景大殿下一條腿,以甯當即勸止:“殿下,此事因她起,便由她收場罷。若挨個追究,最後怕是要鬧到您身上。”
“你怎知他們母子不是同惡相濟?鬧由他們鬧去,大不了以戰去戰,我親自領兵!”
以甯再傻,也聽出這是氣話。甯展平生最恨争戰,且景安兵微将寡,就算不忌憚嘉甯,依舊沒有起兵的可能。
那晚深宮一闖、舌頭一拔,掀起不小風浪。
青竹隐士行事利落,兼之步溪宮禁寬松,痕迹抹得幹淨。便是景安王後口齒尚安,也無處索債。
次日,七州會齊相議。
畢竟大典未畢,如此怪事,總得有個說法。
諸王沉默不發,身邊随從旁聽的重臣也埋着腦袋,似是生怕這飛來橫禍沾連自己。
肅靜間,忽聞高堂之上有人慢條斯理道:“各位,容小輩失儀,說句實話。景安王後母家曆來樹敵衆多,要尋這鬧事之人,無異海底撈針。且此事一出,貌似各州前來觀禮百姓們都在拍手叫好......依小輩看,不若就此作罷,以免誤了大典、寒了民心。”
衆人舉目瞧去,竟是展淩君?
何等溫良的人物,在這節骨眼上道出這般唯恐天下不亂的言辭?
座上諸王驚得猶未緩過神,又聽嘉甯善王接道:“哦?此話當真?”
“回父王。兒臣所言,千真萬确。”甯展清切道。
七州境内,無人不知善王對長子疼愛有加。如說甯展一席話還不足以動搖人心,善王此番看似無意的發問,便是擁護這作罷的立場站穩了腳。
于是不待景安那頭回應,列位不是側首佯裝商讨,便是直截朗聲附和。
步溪重臣試探:“微臣聽聞,今日街市上熱火朝天,還道是各方共賀良吉,原是拍手叫好啊。”
琅遇重臣推度:“這麼說,那逃走的罪人倒成了百姓的恩公?”
琅遇震王放聲:“啊唷,何止是百姓的恩公!”
汴亭缙王窘促:“震王您......慎言。”
墨川重臣煽動:“臣以為,嘉甯大殿下言之有理!這種麻煩事,果然還是心細之人看得清。”
誰都不肯當讨人嫌的出頭鳥,這會子好容易有壯士挺身當先,更有嘉甯善王為其撐腰,大夥兒自然響應不疊。
唯永清、景安兩方始終緘口。
事關景安王後,泰王不便過多分說。歸根結底,還是他不願為那毒婦辯解。
至于摔杯離席的永清月王,有人以為,她是因着永清與嘉甯的宿仇,不樂意搭理嘉甯的立場;亦有人以為,永清遵奉女尊男卑,依她的原則,即或今日景安王後罪當萬死,她也不會出言讨伐一句。
當然,說千說萬都不過是旁人揣測,月王的心思究竟深淺幾許,唯身邊的永清重臣一人能度。
此事了結後,比“景安王後罪有應得”更令坊間喋喋不已的,是展淩君一日賽過一日的聲望。
甯展賢名不衰反盛,頌聲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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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甯心中早有怨氣,隻是在以墨面前不提,至今方才表露些許。話匣子一開,他隻顧為阿姊鳴不平,不覺宮輿業已停駐良久。
以墨眼瞧以甯如此,隐約猜到以甯其實對她自以為藏得很好的舊事一清二楚,心中抱愧,如鲠在喉。
餘下二位默契神會,瞥見馬車行至宮門前,也不曾打斷以甯。
而出宮迎駕的景以承,眼下正獨立輿側。他與幾人一簾之隔,遮住了面面相觑之景,卻遮不住裡邊高低起伏的撻伐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