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如以往那般耍小聰明,步千弈笑顔尤甚。
“可是啊,從前不論行經何處,你時時念着與李主事傳信相告。或是路上同白歌打了照面,他也能替你轉達一二。而今呢?白歌忙得腳不沾地,都差點沒能尋到你的下落。”
提及慣愛告她狀的禍首,甯佳與果然有所松動,不見疏離,立馬道:“什麼呀!他與師父編排我還不夠,竟念到青哥哥那兒去了?”
步千弈笑而不語,她接着嘟囔:“臭小子,仗着自己飛得高、跑得快,就四處傳的謠。師父就是太相信他,才對我——”
話音未盡,甯佳與無心一瞥,“有偏見”三個字登時哽在喉中。
那隻白白胖胖的小信鴿不知在步千弈身後藏了多久,眼見甯佳與言語愈加口無遮攔,這才一臉哀怨露了面。
然白白胖胖亦不過是甯佳與一己私見,蓋因她這唯一的同門師兄格外愛吃大米飯。
實際上的白歌本人,乃是上得了廳堂、下得了廚房,飛得過雄鷹、跑得過豹王的陽光七尺好兒郎。
此人不但名通白鴿,且獸身本體正是隻羽翼豐滿有光澤的小信鴿。
名字固然出自李主事之手,但這般幹脆了當,恰如他本人心直口快,因而曾是聽雪閣中人緣頗豐的通訊鬼才。
莫說七州境内,便是百夷,甚乎那汪洋之上,也沒有他送不到的信函。
自打師父自稱帶回隻漂亮的雪狐,一切都變了。
胡言有雲,一鍋容不下兩個香饽饽,否則就辨不清究竟誰才是最香的那隻。
是以,白歌一枝獨秀的光輝僅僅維持至甯佳與到來當日。
二位冤家入閣後,白歌時常向李主事告狀,管他什的瞎狀、糗狀、罪狀,總之大報一通。李主事師父偏疼甯佳與不假,但也賞罰分明。
為此,甯佳與沒少挨罰。倆人的宿怨,輕易消不得。
說起來,與白歌、甯佳與同輩的隐士不但“變心”極快,昨日擁着這個,明日捧着那個,變臉更快。
個個貌似憨厚皮實,實則甯佳與的機詐刁滑大半是從他們那兒學成。
出門在外,無不唯世子殿下“遵守律令”“修身養性”“微笑待人”三句箴言是從,為人處事是明白的步溪民風。
完工歸閣,又是那副“教唆人”的嘴臉。
甯佳與如今百般貧嘴不端,離不開自個兒樂學不倦,也少不得衆同窗辛勤雕飾。
白歌是一天到晚目睹那群大個子圍着甯佳與“胡說亂教”的厲害,故而若不能搶在她前頭開口,便要被嗆得半個字憋不出來。
這等啞巴虧,他從前吃足了。
趁甯佳與猶未回神,白歌忙先發制人,正色道:“教你盡學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我好歹是你師兄,你一口一個‘這小子、那小子’,哪裡還有點聽雪的儒雅風範?”
他架子擺得十足,不想出口還是老生常談的教言,聽得甯佳與耳朵起了八百回繭。
白歌是偷雞不成,言語間反倒令死對頭松弛下來。甯佳與兩臂一端,不滿道:“師兄?在下孤陋寡聞,沒見過哪個門派的師兄成日正事兒不辦,就急着告師妹的瞎狀。”
白歌氣急,上前道:“你——你!要不是我在嘉甯尋得你的音訊,師父都要擔心死了!”
誠如步千弈所言,白歌的确忙得夜不敢寐,卻是處處不見甯佳與人影。以她的身手,有心藏身,隻靠白歌一人的确棘手。
可彼時步千弈身在關外,讓通訊鬼才都焦頭爛額的事,再沒誰能幫上忙了。
皇天不負苦命鴿。
整整十數個日夜,他終于在嘉甯城郊遇上那匹甯佳與“遺失”的聽雪閣快馬,此事方才有了眉目。
白歌為她煞費心神,時下反受指斥,豈能不氣不急?
礙着白歌,甯佳與在師父那蒙冤多時,憑他如何,必不領情。
“我是照常奉命外遣,隻不過日子拖得久了些。你又何必跟來尋我。”
言下之意,他自找的。
而白歌那張嘴,哪怕在甯佳與面前從來是鬥不過三歲小兒、争不過六旬老漢的水準,依舊不甘示弱:“胡說八道!這種兇險難料的事,師父何時讓你碰過?你又是照的哪般常,奉的誰人命?!”
聞言,甯佳與霎時惱得臉蛋飛紅。她捏住腰側的銀骨扇,沉聲道:“我從前才疏學淺,後來出手得盧。如何不能碰?”
師父覺着她不成,白歌也覺着她不成。
那水上漂、雲中過,起初白歌還能與她輪番奪魁,自她年滿十三,聽雪閣再沒她的對手。
時至今日,最親近的長輩和同窗仍當她難勝大任。她不是聽雪閣的廢物閑人,是什麼?
說罷,甯佳與自覺無趣,擺手出了青傘。
白歌眉心緊鎖,高喝道:“你又要去哪?回來!”
她不予理睬,白歌更是賭氣:“你都快十八的人了,竟還如此頑劣,回去之後,師父定要關你禁閉!就算有五十個大師兄替你擋闆子,也保不住你!”
步千弈從容追上甯佳與,側傘就她,婉言寬慰:“我保證,聽雪閣沒人可以質疑你的能力。隻是萬事還須循序漸進。與妹妹以為呢?”
“我知道,是我心急。”甯佳與駐步傘下。她望了眼返程的路,似見雨勢漸小,“時辰不早了,青哥哥盡快回罷。咱們還是老樣子,辰時正刻,城門見,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