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甯佳與外出歸來,即是步千弈青衣執傘,候在城關。
晴日遮陽,陰天避雨,言笑同行。
步千弈清楚她的考量,隻将青傘遞與她,點頭道:“好。我一定守時。”
話雖至此,他放心不下,于是遠遠隔開一段,靜步相送。看甯佳與安然踏入客棧,方折返回城。
讓旁人知曉她與步溪世子相熟,本不見得不妥。
眼下事态不明,七州、三閣纏夾不清,甯佳與左手是朋友和世子,右手也是朋友和世子。
且不問她立場究竟,兩位世子中間,便不止她一介民女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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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那俨如神駐的步溪城門,甯展是奈何不得。可堂堂掌閣,弄六張以假亂真的通關文碟,不在話下。
至于甯佳與原本準備的文書,那是萬萬不能用。
關口一早便換了批新的大個子守衛,那守衛偏偏盯上了甯佳與,且越瞧她越深感奇異,兀自交頭接耳地叨咕着。
此情此景,她隻消全心全意埋頭啃大餅,大夥兒自然相安無事。
辰初三刻,青竹簡車載着六人順利通關入境。
先前趕車的那位與他們分頭而行,時下以甯在外驅車,兩位姑娘同坐一側,輿内寬舒許多。
景以承将竹簡卷入懷中,冷不丁發問:“這個......小與姑娘,你可是思鄉心切?”
“嗯?”甯佳與嚼着餅,張不開嘴,不知景以承有何指教。
“先前在客棧,我瞧你食不下咽。現在卻能吃得如此——”景以承看着有些淩亂的甯佳與,幾番措辭,接道:“豪放。難道不是觸景生情嗎?”
甯佳與手上一頓,意識到自己啃得滿嘴油光。再低頭一瞧,她殷紅的衣擺将碎渣子兜得完好,半點兒沒掉地上。
她笑眯眯收了餅袋,倉促騰出空說話:“多謝景公子提醒。抱歉抱歉,在下失禮了。”
甯展先她一詫,甯佳與亦然自覺不對勁。
她?
何時在意起那些于她而言繁瑣至極的儀節禮教了?
柳如殷不言語,但手上沒閑着,又是給甯佳與遞水,又是替她擦嘴,俨如守着三歲小妹進食的家中長姐。
二人沿途中相依作伴。
柳如殷牽着甯佳與梳妝簡扮,為她漸漸拾起些姑娘家的事。
甯佳與則學着柳如殷的指法手勢,非得給人梳個新式的發髻瞧瞧。末了瞧,壓根不像回事,柳如殷卻誇她心靈手巧。
一來二去,原本的陌路處得比餘下幾對舊識都好。
甯佳與本欲道謝,無奈喉中幹澀,手上更是不受控似的,接了水壺便飲,至多彎着眼對柳如殷緻謝。
她心意固然誠摯,模樣卻十分招笑。
“何須抱歉?我看小與姑娘歸心似箭胃口好,很是替你高興!”景以承開朗道。甯佳與咽着水點頭,他又善意添補:“胃口好,也别吃急了,當心噎着。吃完再買就是,這錢,咱們還是有的,對吧元兄?”
“喀——”
甯佳與快速捂嘴,扭頭對着車壁,噎得不輕。
“喀喀喀喀......”
以甯背倚門框,将輿内對話聽得真切。
他昨夜才與景以承冰釋前嫌,隻能暗自腹诽,景以承若生在步溪,本體怎麼也得是個“報喜鳥”。
甯佳與放下水壺,嗆得面紅耳赤。柳如殷見狀好笑又憐愛,柔聲叮囑她慢些,輕手順着她的脊背。
景以承雙手合十,内疚非常,一時不敢貿然開口。
甯展本當抓住這難得的時機,同甯佳與好好說說儀節的重要性,他目光卻莫名頓在柳如殷那側。
兩位姑娘皆是心思敏感之人,雙雙捕捉到他短暫停留的視線。
柳如殷微微颔首,沉默笑對。
甯佳與順過氣兒來,朝對面惶恐不安的景以承擺手示意無礙。幸而景以承是真沒心眼,開朗複現。
她回首看向甯展,道:“怎麼了元公子?”
早在柳如殷颔首緻意前,甯展便斂了視線。被人問及此事,他神色亦并無波動,反而略顯關切。
“步溪近來不太平,進了城,兩位姑娘可要多多留神。”說着,他轉向景以承,“尤其是夜間。景公子也須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