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甯佳與有師父愛護、同窗褒獎,是以自視頗高,但也從未把自己奉得如甯展所言神乎其神。
此前她的确在交手時讓甯展吃過虧,這會兒卻很難不懷疑甯展這番吹捧其實是在賣乖。
甯佳與默不作聲,眼神示意甯展往下說。
甯展了然,比出兩指。
“其二,便是因那記步長微亂點的鴛鴦譜了。我的‘請辭書’,估摸着與步長微送出的‘保媒信’先後抵達嘉甯。嘉甯世子退回君位,眼看大權即落,忙定親娶妻,七州各個王室會怎麼想?”
“嘉甯世子為保住儲位,與步溪權貴聯手?”甯佳與猜測道。
若這樁由步長微做媒的婚事結成,意味着步溪主動伸手打破了百年以來“中立不倚”的原則。待雙方修得邦交之好,嘉甯與墨川對抗,再不會是孤立無援。
而這大功一件,就算嘉甯王室有人不肯,最終還得被臣民記到甯展的頭上,世子之位依舊是他囊中之物。
甯展颔首稱是,道:“照此下去,所謂步溪權貴——你,你的一切,他們掘地三尺都會挖出來供衆口相傳。”
“這正是步長微想要的。”甯佳與心如止水道。
步長微在刺殺一事上已打草驚蛇,如今僅憑一刀、一劍想除掉甯佳與,是癡人說夢。
那顆布于景安良久的棋子,絕不單是為甯佳與而設,但他既舍得提前動用,又豈會善罷甘休?苦戰終期不明,他欲百戰不殆,須得知己知彼,從甯佳與最可疑的身份入手。
步長微眼前的路,或有兩條。
首先是撬開李施的嘴,若不然,他便要借各州王室對甯展的忌憚之心,讓甯佳與暴露在萬目睽睽下。往後,打算直接除掉甯佳與的人,遠不止他步長微一個了。
“小與,且寬心。我說過,那是穩住步長微的緩兵之計。”甯展道,“日前,我便差專人将新函快馬送往嘉甯。信中言明,你我之間乃是相互扶持的朋僚;你點了頭,我們是結拜兄妹。父王還認我這個兒臣,就不會将此事擺上朝堂。”
過去十年,甯展幾乎不做沒把握的事。時至今日,他統共賭過兩回。
一回在兩月前的嘉甯,另一回在兩個時辰前的茶樓。
至于送往嘉甯的新函,亦然穩操勝券。
以聯姻修好之事,沒人比甯善更清楚,關鍵要的必然是兩個聲望對等之人。
想嘉墨四年,墨司琴縱然是先徉王與王太後元葉的親生女兒,墨川王室尤其尊貴的長郡主,也得由新主齊王賜了封号,方才與甯善成婚。
現今甯善眼中的甯展,如何也不可能娶一位他聞所未聞的步溪女子。
至于女子身份,他壓根無意深究。
是以,甯善認不認甯展,都不會把步長微的提議當回事,更莫說将此事攤開容百官商議了。
觀嘉甯善王,甯佳與不如甯展透徹,卻将甯展費盡心機替她掩藏身份的用意聽得明白。
任是短暫的兩個月,還是漫長的七日裡,甯展竟當真一絲不苟兌現着言語間的誠意。
懇切非常,以緻那些被稱作目的和交易的東西,看起來才更像他為了說服甯佳與的冠冕堂皇。
甯佳與斂眸垂睫,耳後兩指若有若無地摩挲着什麼。
她忽然不知怎麼開口,又覺得自己什麼都可以不說,除了有些不該吝啬的話。
甯佳與咽下躊躇,輕聲道:“謝謝。”
“總之,放寬心。隻是其三......”
侃侃而談的甯展莫名局促起來,放下了手。
“确是我一門私心。倘多有冒犯,小與姑娘要狠狠打上幾扇子,抑或刺我一劍,在下絕無怨言。”
甯佳與差點兒被他這浮誇的代價唬住,不由破顔為笑,道:“展淩君但說無妨。”
甯展蓦地起身,取過适才進門安置一旁的佩劍擱上桌案,推至甯佳與手邊,有商有量:“真要刺,可否刺得利落些?”
甯佳與瞥着面前的利刃,終究忍住了三兩句損人樂己的玩笑話,客氣地朝甯展點點頭。
“實不相瞞,在下心中,早有一位心儀之人。而小與姑娘,”甯展喉間滾動,“還挺像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