矜平躁釋的文士和直情徑行的怪傑......甯佳與怎麼想,怎麼覺得她們并非深交的同道中人。
但光憑元葉将李施的牌位供在元家祠堂這一事,便證明甯佳與這想法錯了。
“師父說的旁人,”甯佳與手撐涼墊,盤腿挪向李施,“可是墨川的太後娘娘?”
“什麼娘娘。”李施伸手迎甯佳與,指尖觸到她發間潮潤,登時一腳踹出去,“死丫頭,又不擦頭發!去将屏風那邊的絨巾取來!”
“怕您等久了嘛。”甯佳與躲着踹,赤腳跳下涼墊,拿了絨巾便飛速蹦回床上,“師父,您接着說呀。不是娘娘,那是什麼?”
“王太後又如何?就是做了皇帝,”李施奪過甯佳與手中的絨巾,将半濕半幹的發梢悉數包裹,“也不該丢掉自己的名字。”
“可......直呼王太後姓名,曆朝曆代都不合禮數罷?”甯佳與背對李施,一頭長發全權交給師父。
“禮數、禮數,有人記住她王太後的姓名才談得上合與不合。你上街問問,”李施握着絨巾緩勁揉搓,“誰還知道她叫什麼?”
甯佳與若有所思,仰頭道:“元家人一定記得。”
“得了罷。真有那個心,當初她要去墨川,元家就不會一言不發。李家與元家,”李施猝然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沒分别!皆是群薄情寡義、唯利是圖的——”
“欸喲......”甯佳與旋即捂上被師父扯疼的腦袋。
李施性子烈,發了火慣是要牽連無辜的。師父狠起來連自家人都罵,甯佳與想想自己的待遇,好受了不少。
“對了雨兒。”李施似在盤算着什麼,并未留意悄聲叫痛的甯佳與,“你母親可給你定了表字?若是沒有,師父取一個!”
聞言,甯佳與不禁憶起白歌先前同自己倒的苦水,便是因為師父一時興起給他定下的表字。
岸春。
“岸春?歸岸即是春......”甯佳與搔了搔下巴,疑惑道,“不是還成麼。師父親筆題字,你小子還有哪裡不滿意?”
“拜托。”白歌郁悶地坐在池邊,“你連着姓念一下再評說?”
“連起來?白岸......”
甯佳與豁然開朗,樂得半晌直不起腰。
“白鹌鹑!很合适啊,到底是鳥兒嘛——”
“滾開!”白歌抓起石子就扔甯佳與。
“嗤——”甯佳與倏爾笑倒在李施腿上,強忍顫意,解釋道:“徒、徒兒謝、謝師父好意,但母親早年已定過表字了......·”
“哦。”李施遺憾道,“行罷。”
“不過。”甯佳與忽然立直上身,好奇道,“師父的表字是什麼?”
李施緘默少頃,笃定道:“雨兒,你見過。”
“啊?”甯佳與渾不記得自己何時何地見過師父的姓名,遑論是表字。
“記不得就罷。”李施摸甯佳與發梢幹松,随手抛開絨布,徑自躺回涼墊,“橫豎我今日也不是要留你在這裡憶往昔。”
甯佳與把長發攏至右肩,老老實實跟師父躺下,不敢作聲。
“适才小白與我說,”李施阖上雙眼,“你今日魇着了?”
甯佳與知道白歌愛告黑狀,卻不料這芝麻大點兒的小事亦要被唠叨。
她舔了舔唇角,道:“是,師父。我——”
李施冷哼一聲,無頭無尾地判起罪:“都怪元家那兔崽子!打從你碰上他,沒落着幾件好事!”
甯佳與平日有多靈敏,現下就有多遲緩。
“......師父,是我出門在外帶的藥吃完了,與他沒——”
“沒幹系?”李施立刻打斷,“若不是為着殺他,你何至于在外邊待那樣久,将近兩個月的藥量又豈會不夠用?”
“如此說來,要怪也該怪周連......”甯佳與念念有詞,“周連居心叵測,想用母親的消息與我交換,要我取甯展性命。”
“那老太監算個屁,這事兒明擺着是步長微的意思。”李施斬釘截鐵道,“你要殺嘉甯善王欽點的王儲,凡有人将此事廣而宣之,你成或不成,皆是死路一條。這是沖甯展去嗎?是沖着你!”
甯佳與不以為然,未待回話,李施蓦地睜眼,一把抓住了她。
“周連知道你娘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