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下一陣參差不齊的擦碰聲後,雅間複歸寂若無人之境。
甯展鄭重道:“今日邀諸位到此,是有正事要辦。勞煩柳姑娘将物件依次交給小與姑娘,望小與姑娘替我等鑒定一二。”
“鑒定?”
一柄冰涼而狹長的菱狀物放入甯佳與手中,通身刻着凹凸不平的回紋,摸來好比手杖。
“鑒定什麼?為何要我鑒定?”
“因為每一樣物件都與你息息相關,沒人比你更有這個資格和本事。”甯展平靜道,“隻消鑒定此為何物即可。”
甯佳與不明白自己何必按照甯展說的去做,但好奇心已開始替她琢磨起手上的物件了。
她單手握住那狹長之物左右晃了晃,“铛铛”聲微弱而短暫,再放平又豎起,腦海裡霎時閃過自己執扇抵劍的畫面。
另一隻壓上手,兩掌力分左右兩頭。她将手中之物蓦然拆開,果然聽到鋒利非常的“铮”。
席間似有人因這聲響猝然彈起,撞得桌案直震,大抵憋住了慘叫。
“是劍。”甯佳與肯定道,“對麼。”
未得回音,甯佳與虛握的長劍被抽了出去,兩指長的竿狀物随之遞到她手中。
這回無甚懸念,竿身光滑細膩,她随意捏幾下末端柔軟的毛須,推定結論。
然話在嘴邊,甯佳與動起了壞心眼,誇大其詞:“弱冠弄柔翰,卓荦觀群書[1]。難道不是景公子的東西?”
這是标榜景以承弱冠之年走筆成章、博覽群書,那柔翰之主非他莫屬。
景以承果然被她詐出聲:“有眼光!”
以甯不禁斜了他一眼。景以承方才想起不該開口,兩手默默封住了嘴。
甯佳與謹慎摸索,第三樣物件與景以承的狼毫觸感相仿,又不如筆杆順直。
自尖端始,中間打了兩道小彎,走到另一端雕工極巧的镂面。往下,細鍊連着兩顆圓滾滾的珠狀墜飾。
她放置鼻尖輕嗅,物身宛入幽林的清冽與恬淡,像是竹香。
甯佳與自顧自将東西簪上發間。
她左右扭頭展示,仿若眼前并未遮着那塊令人失明的黑布,粲然笑道:“如何?”
不想沒等到答複,耳畔震天炸響!
甯佳與聞聲指尖一顫,猛地摘下布條,墜至耳廓的珠飾被布條抽得騰空翻甩。眼前閃過幾陣朦胧,以甯舉着串“噼裡啪啦”蹦金花的爆竹,無所畏懼地站在門前。
其餘人手忙腳亂,話音此起彼伏。
“生、辰、喜、樂!”
盡管壽星本人來不及接受這份祝福,大家依舊狠狠撫掌。慶賀也就持續片刻,笑容滿面的臉蛋變得倒眉豎眼,互相抱怨起來。
“阿甯,你炮放早了。”甯展道。
以甯兀自認着死理:“殿下,您不是交代說,與姑娘猜出第三樣是何物,就立馬點火嗎?”
甯佳與毫不猶豫地為自己戴上發簪,怎麼不算猜出來呢?
“阿甯,你選那長劍也忒吓人了。”景以承心有餘悸,“一出鞘,險些劈着我手!”
“是承仁君您手伸得太長。”以甯忍不住道,“再者說,您自己不也露餡了嗎。非得送人盡皆知的狼毫,全無新意。”
“大家,大家先别吵......這爆竹是不是太危險了?”柳如殷不安起身,看向門前,“以甯兄弟可有受傷?”
“柳姑娘寬心,不妨事。”以甯光是嘴上說不夠,揚起火折子,巴不得再點幾串爆竹證明自己真的沒事。
經此一鬧,原本舒适的雅間頓時顯得擁擠又散亂。最亂的,自然還是甯佳與。
大家以為總會有人站出來同甯佳與解釋,哪料各個皆有因這喜宴憋了好半天的話要說,不巧冷落了喜宴的主角。
甯展挪開靠椅,在甯佳與身邊坐下,關切道:“還好嗎,吓着了?”
甯佳與清楚聽到甯展的聲音,擡手重重揉捏自己的耳垂,覺着疼了,才确信這不是在做夢。
“無礙。我隻是......”她搖頭笑道,“久不過生辰。”
若不計今歲,甯佳與已有十一年不曾慶賀生辰了。
在親眼目睹之前,她其實隐約能猜到所謂需要鑒定的物件和這一桌子菜皆是大家準備的禮物,甚至能猜出每一件贈禮出自誰手,隻不知是謝禮、賀禮,還是賠禮罷了。
以往,甯佳與談及過去,無不帶着些謹慎和目的性,表露的真情實感微乎其微,甯展卻可以想象那是怎樣一個凄然的故事。越是難以放下戒心的人,越是有過多麼慘痛的經曆。
甯展不想讓甯佳與追憶苦楚,至少今日,壽星要開心。
他猶豫少頃,撥齊了那鬓邊的墜飾,心裡還惦記着甯佳與摘下布條前的問題。她望進俱是隐忍的眸子,認真回答。
“很漂亮。它在你身邊,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