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觀兩個月的相處,及甯佳與堪堪見過楚珂一面,便待于她其實幹系甚淺的鬥殺案百般盡心,甯展以為,她心裡到底住着個無法徹底狠下心的小姑娘。
今邀甯佳與同行,随他看遍太平遮掩的暗面——他不就是殺死那小姑娘的幫兇嗎?
小姑娘走入青竹閣與他侃侃相談,甯展終于可以窺見步千弈任聽雪閣長年埋沒甯佳與的緣故。
他的确後悔,尤其要命的是,這後悔沒有任何作用。
甯展深知,小姑娘曾對聽雪閣的一切奉令承教,卻絕非至今才看清個中古怪。甯佳與也不是受夠了碌碌無為的日子奮起反抗,更不會隻因他三言兩語動搖。
選擇這個關頭離開聽雪閣、離開步溪,她是為自己,為不被當今世道所容的大膽設想。
她貌似早有打算,許是尋芳樓前刻意留那宦官一命的時候,抑或親手為甯展包紮、上藥的某個瞬間。
可能更早。
早在她瞞着李施、白歌、步千弈,孤身去往嘉甯的路上。
開弓沒有回頭箭,甯佳與看準了靶心,非命中不可。
“......公子?”
甯佳與擡手一揮,揮散了千愁萬緒。
甯展嗅到果香回神,認真答複她對主從之間的顧慮:“旁的我無法笃定,但主公費心栽培的隐士,确切來說是死士,大多情況下是會永遠聽命于主公的。倘有意叛變,一則是主公枉為人主,待部下遠不如待豬狗;二則,是那部下的主公,本就另有其人。”
“可枉為人主的主公,”甯佳與納悶道,“能情願費心栽培部下嗎?”
“能,且不在少數。”甯展提壺添上兩杯白水,将其中一杯與甯佳與面前的對換,“前後順序掉轉來看,便不難理解了。”
“掉轉順序?”
甯佳與想起,甯展在景安就談過順序的影響。
“意思是,主公先前費心栽培部下,而後才枉為人主,最終導緻部下叛變?”
甯展算是知道,昔年韓将軍為何朝對答如流的他笑個不停了。時下他看甯佳與,何嘗沒有春風得意之喜?
而甯佳與常在甯展跟前自捧,甯展今日爽快稱贊,她反倒沉吟不語了。
甯展靜待,不多時,甯佳與望向他推想:“迎柳閣于尋芳樓設伏的刺客,可說盡聽了宦官一介外人号令。人數頗多,若是叛變,不至于百名背後皆另有其主,還個個躲得過迎柳閣耳目。那是否表示,他們的主公待部下遠不如豬狗?”
甯展忍俊不禁。
“不錯,迎柳閣掌權那位與用人那位,都算不得什麼好主。不過,”他稍稍斂了笑意,“那群刺客大抵不是叛變。宦官從頭到尾僅是發号施令,全程未同其餘人共進退。小與應瞧得出來,這兩方不同的勢力,盯上的目标亦然不同。”
縱彼時琢磨不透,事後整合回顧,甯佳與就是傻子也知道迎柳閣的目标隻有以墨。那隐匿行迹靜候時機的宦官,刺殺對象卻少不了她。
“迎柳閣沒有背叛主公,無甚交情的兩方勢力碰在一起如此和諧,想是通力合作、各取所需了?這般說,宦官得迎柳閣相助,易容的假皮細緻非常便解釋得通了。那他們的合作......”
甯佳與順手握住杯盞,凝視水中倒映的朦胧夜。
“恐怕從周連放出宦官這步棋時,就開始了。”
甯展眸中一凜。
他想過迎柳閣内部或有人與步溪私下勾結,甯佳與點破此事,他不由往更深的地方思忖......究竟是迎柳閣底下的小喽啰起了歪心思謀私利,還是整個墨川王室與步溪王室朋比為奸?
“臨走前,我看過宦官的假面兩眼。近看實不比元公子那張做得逼真,勝在内侍多是低頭哈腰的,糊弄宮中不明所以之人綽綽有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