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步千弈骨子裡有仇必報的性情,因為步千弈幾乎不對她刻意掩藏什麼。
腼腆、執拗、英勇。
愉悅、無助、憤恨。
那都是甯佳與眼中走過的步千弈,她似乎識得步千弈的全部。旁人聞所未聞的眼淚,亦于不久之前真真切切在她跟前砸落。
步千弈直面她的每一瞬微笑和獨一次的落淚,無不真心。步千弈也許會做的事,甯佳與本不必意外,更無須害怕,體内難以遏制的求生欲望卻越發頻繁提醒着,她理應恐懼,且敬而遠之。
“是他?無怪步千弈勒令周連旁觀了。不過......”甯展輕聲嘀咕,“按步千弈的作風,要以此報複周連,不會待到人沒氣兒了動手。人活着,極刑的痛才能發揮到極緻。”
若阿苟一息尚存,落至他身上的痛不難想象,或是驚天泣地慘叫,或是血汗滿身暈厥。落至周連身上的痛,就徹底沒法預見了。
如甯展所言,步千弈沒道理為周連減刑。他不在阿苟死前動手,隻有一個可能。
步千弈見到阿苟時,人已然是具屍體。
甯佳與習慣性去摸袖袋。
她不确定自己此刻想找什麼,但開心時、難過時,皆往裡探,萬一還放着幾粒含桃呢?
甜的好,碎的也好,怎樣都是含桃。
“嗯。我們沒看走眼,步長微斬草除根的動作果然快,怕是連——”
“世子殿下”依然哽在喉中,這回卻不為别的,權因甯佳與忘了自己系着臂縛,哪裡尋得到含桃?
她怅然捏着臂縛,甯展忐忑道:“連什麼?”
“沒什麼。我以為今日穿的是廣袖,”甯佳與付諸一笑,好歹松快了,“想把密報還與公子。”
說罷,她從腰帶裡層取出紙條,原封不動交給甯展。
“密報?”
青竹閣半天就有上百條稱作密報的信件收發,甯展一時未解甯佳與所指具體是何物。
他雙手接下,發現這疊起來拇指大小的紙條被壓得極為緊實。許是封存久了,展開後,折痕險些把紙上擠的小字悉數吞掉。幸而甯展将将讀了開頭,便知所謂密報實為何物。
正是他在地牢囚室抛向甯佳與的紙條。
内容,他早就爛熟于心。
如今想來,那火折子撇開給景以承帶去的少許慰藉,簡直丁點用處也無。如非熟悉撚住密報的觸感,甯展無從笃定這紙張源自青竹閣。
沒瞟幾眼,他就着手邊燈燭把整張紙條處理了。
火光燎起,甯展不忘順口誇道:“小與将密報保管得完好無損,在下的信任值了。”
甯佳與愣愣看随身攜帶十餘天的紙條化作灰燼,還是以如此草率的方式,甯展胡謅的贊許自顯得沒那麼引人注目了。
“你——就燒了?”她瞪着甯展,質問道:“這壓根不是什麼要緊的密報罷!”
“當然是。”甯展低頭撣去衣染的灰,“事涉三州,很關鍵。”
“元公子不愧為‘人中龍虎’,敢拿關鍵消息賭我一個立場。”甯佳與陰聲怪氣,“您就不怕一步錯,步步錯?”
甯佳與和甯展分道揚镳,青竹閣錯失密報事小,消息落入聽雪閣,七州一夜之間天翻地覆也未可知。
倘甯展所言非虛,步千弈阻攔衛子昀同甯展見面,及處事向來有分寸的步溪對大理寺動用私刑之舉視若無睹,為的便是這價值不菲的紙條。
兩人視線猝不及防交彙,甯展的語氣溫潤裹着堅執。
“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