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解地退開幾步,給以甯騰位子,悄聲問甯展:“你們青竹閣認真的?閣裡從上到下,這些年全學劍去了?”
半點兒輕功不練呗?
前頭那番話也不盡是調侃,她當真憂心——酷暑炎炎,以近日趕路的條件,大家換的衣裳無不浸汗,包袱裡那些邋遢的有無閑空晾上一晾都成問題,遑論能否洗淨泥漬。
甯展瞟幾眼甯佳與受以甯波及的墨靴,難說她指的哪個“劍”。不待甯展答話,泥淖車簾邊鑽出個顫巍巍的腦袋。
“......上、上邪呀,這這這!你、你們曉得我——”
景以承抱着門框往下看,生怕不留神泡進去變泥人了。
“我和柳姑娘不會武的呀,這是我想飛就飛起來的嗎?”
以甯抓了抓頭發,請示沉默的甯展:“公子,不若他們二人就待在車裡?屬下力大,咱們四個在外邊兒推車,未必不可行。”
“你我自小一起長大,你有多少氣力,用得着跟我強調麼?”甯展收回極目四望的視線,負手而立,良久不語。
依甯佳與、甯展、以甯兼駕車隐士四位習武之人的力量,推動載一男一女的乘輿不難。
以甯沒猜透甯展打的啞謎,卻不好放着僵局不管,決計開口問個明白。他将将靠甯展半步,腰間佩劍居然一沉。
他旋即按住劍柄,回首對上甯佳與出奇冷靜的眼神,以及那把壓在他劍鞘處的銀骨扇。
沒等以甯回應她的無端舉動,甯佳與撤走了銀骨扇。以甯眉心緊鎖,握緊劍柄逼近她,無聲質疑。她并不解釋,僅微微搖頭,示意以甯别動。
甯展忽轉向乘輿,朗聲寬慰:“放心罷景兄,我替你試過了。泥塘不深,踩實了至多沒過鞋面。辛苦你與柳姑娘,這麼走來便是。”
“啊......”
景以承無淚幹哭,要與甯展讨價還價,卻見對面三人衣履亂的亂、髒的髒。就算不會武,他不想拖後腿,于是心一橫,扶着前室昂頭閉眼,咬牙伸腿往下探。
“欸?真的很淺!柳姑娘莫怕,你扶我,當心腳下——欸,對對對!”
發現泥淖水淺,景以承便不顧乳白布履的死活,反複在泥裡踩真切才安心。
他擡臂讓柳如殷就着走,二人實實在在蹚泥水。抵達平地,兩位的衣擺幹脆掉下起泥巴雨,布制鞋被污水滲得徹底。
就這樣,景以承還呵呵樂。甯佳與千萬個佩服。
可他也不是傻樂,甯展就能理解景以承在想什麼。甯展欣慰走近,笑道:“景兄做得好。衣裳和鞋,回頭我給你買新的。”
“成!”景以承鮮少與人推拉客氣,諾諾連聲。
吐完泥巴的隐士默默站到甯展身後,同以甯并肩,聽候吩咐。
幾人無言間,甯佳與和甯展對視一眼,默契神會。
她徑自繞過泥淖,走向乘輿後方,手中緊閉的折扇貼于腿側。
銀骨交芒,在晌午的光熱下閃灼眩目。
“咿呀!哥哥,這如何是好啊?”
甯佳與歪腦袋打量頭朝下的乘輿,雙手叉腰,像個十分犯難的嬌癡姑娘。
“大家的盤纏都在車上,若是這樣将車推出來,銀兩和衣裳豈非全掉泥裡啦?”
景以承雖不明白甯佳與何故如此,更不懂哥哥是喚誰,但覺後面兩句話頗有道理。
他右拳捶自己左掌心,懊悔道:“對哦!咱們應當背了包袱再出來的!我怎麼就沒早點兒想到......”
甯佳與垂首抿去笑意,逐步逼近窄道兩側超過自己兩個頭的草叢,觀察車身,高聲道:“無妨!待會兒推車,橫豎我這點氣力幫不上大忙,就由我回車為大家取來好了!”
“欸——”景以承自信拍胸脯,“有咱們幾個男兒在,哪裡用得着勞累——”
話音未落,對面的綠叢霎時湧出數十個提刀扛斧的蓬頭大漢!
為首那位胡子拉碴,從甯佳與身後猛然鉗制住她肩頸。其餘人将甯佳與團團包圍,舉柴刀指着景以承等人。
“打劫!”
這聲咆哮及揮在空中的十幾把斧子吓得景以承兩腿發抖。他倉皇抓上以甯小臂,梗着脖子與那群大漢對吼。
“你你你!你們好大膽子,莫非以為人多勢衆管用嗎!快把小——快把這位姑娘放了!不然,”景以承努起下巴對着以甯,“不然,我叫他要你們好看!”
盡管甯佳與方才的行迹可疑非常,以甯當下仍是把甯佳與看作自己人,畢竟甯佳與的确救過殿下幾回。他壓着劍柄,目光如箭,怎料尚未擡腳,甯展垂眸側首。
是禁止行動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