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玉耳墜因為側躺的姿勢緊貼在子桑一側面頰,這樣一看,臉色好像确實有幾分虛弱的蒼白。
林鈴趴在牆頭上放肆打量,好似一點都不覺得自己現在的姿勢其實很像偷窺的小賊。
子桑倏地擡眸,被抓包的林鈴不僅沒有半點尴尬,反而回以一笑:“看您身體康健,我就放心了。”
接着手上用力,又往上探了探身,“我聽姚瑤說,每次修複完裂縫您都會修養一日,真的是因為消耗過度,過于疲憊嗎?”
子桑看着她這幅扒着牆頭的樣子,無聲歎了口氣。
林鈴頭上的發髻本就挽得随意,又被旁邊的紫櫻花枝勾起好幾縷,活像偷翻鄰居家牆頭的小孩兒,偏偏她自己一點沒自覺。
他點了點頭算作回答她的問題,下一刻便毫不猶豫地沖着爬牆的人揮袖。
林鈴沒想到這人會動手,驚訝之餘下意識閉眼,做好了摔下去的準備。可打在她身上的力道卻是意想不到的柔和,甚至還在她跌落之際拖了她一下,不至于讓她狼狽摔倒。
踉跄幾下站穩後,她拍了拍淩亂的衣裙,再擡頭時見一道金光一閃而過,牆頭邊緣被子桑又加了一道隔絕視線的禁制,這下她就算飛到天上也是絕對看不到隔壁了。
林鈴攏着頭發的動作頓了一下,接着嘴角勾起。
行吧,不讓看就不讓看吧,是真的沒有大礙就行。
另一邊——
子桑手肘頹然地支撐在桌面上,手上無力,連話本都快握不住,幾乎是林鈴從牆頭消失的同時他便撐不住了,勉強加上禁制後臉色更是白得吓人。
這種恍若掏空一切的疲憊感他其實早已習慣,可不管眼神再怎麼平靜,周身的無力到底無法掩蓋得毫無破綻,熟悉的人隻要近前多看幾眼便能發現他的異樣,所以才會有這一日的閉關。
還好,林鈴方才距他有一段距離。
兩日的假期讓三生崖沒有半點活人氣,冷清的地方一旦熱鬧過後再變回原樣,總是讓人覺得比以前還要死氣沉沉。
所有人都以為,空間裂縫之後大家肯定都是要回家報信的,越是天才的人家中理應關切得越甚,可偏偏就是最天才的那三個人反而沒走,甚至可以說是一步都沒離開過三生崖,隻是他們互相不知道這件事。
木楚剛從裡面推開門便撞上了準備敲門的聞白:“聞白?你沒回萬劍宗?”她驚訝地看着對方。
聞白溫和一笑:“你不是也沒走,方才我見你住處有光亮,差點以為看錯了。”
木楚淺笑道:“族中本就安排了長老日夜在崖外守候,并要求我日日傳信,空間裂縫雖然嚴重,但既然我安然無恙便照例傳信回去即可,我回不回去也沒什麼差别。”
說完嘴角弧度一變,苦澀般地扯了下:“反正,我沒出什麼事。”
有時候她是真不知道,父親跟族中長老對她的關切跟教導,到底是出于她是他們的親人、女兒,還是隻是因為那個“神女”的稱謂。
就在剛才,負責傳信的長老将空間裂縫的消息傳回去後,父親不惜動用有價無市的千裡符向自己回信,可字裡行間問的都是那道陣法以及上神說了什麼做了什麼,她這個女兒有沒有受傷,有沒有受到驚吓?竟是半句關懷都沒有。
就連傳信的長老都看出了自己的失望,勉強安慰道:“之前傳信已告知家主無人傷亡,或許是家主知道你沒事……”
說到一半卻也說不下去了。
就算知道無人傷亡,可這是親生的女兒,不說派人立馬接回去安撫壓驚,好歹也應該關懷幾句吧。
聞白心系木楚多年,當然對木家非常熟悉,木家對木楚的态度他也是一清二楚,見木楚不曾歸家,此時又是這般神情,哪能猜不到究竟為何。
“上次,我跟你提的那件事你考慮得如何?”
木楚愣了一下,“上次……”
上次與聞白上次見面,是從長生天回來之後,為了避開木家的耳目,聞白特地在半路截住了她,并且向她提出了“聯姻”。
聞白是萬劍宗宗主的嫡傳弟子,與他聯姻對自己隻有好處沒有壞處,無論是助自己在木家獲得更大的話語權,還是未來成為家主後壯大木家的勢力,有萬劍宗相助無疑都會輕松許多。
上次提出時聞白便表示:“隻是一個對你我都好的提議,你可以慢慢考慮。”
在那之後便是上神授課、神術試煉的事情徹底傳開,兩人都在忙各自的事情,一直沒有再單獨見面,直到現在空間裂縫再度出現且似乎有了新的應對之策。
此時答應這個提議對木楚是最好的選擇。
作為木家未來的家主,自小被灌輸以家族利益為首的天才,無論是出于哪一點,她都應該答應。
木楚:“……我。”
隻是不知為何,開口的那刹那,她猶豫了。
“你究竟把自己當成什麼?未來神女?還是木家的繼承人?”
林鈴曾經對她說過的那句話如一道流光劃過腦海。
“容我……再考慮吧。”出口便成了這樣一句委婉的拒絕。
聞白默了一會兒,倒是沒有什麼沮喪之類的表現,打量了木楚一眼,猜測道:“是因為沈解?”
不等木楚回答又說道:“他不适合你,你是修真界公認的未來神女,不出意外木家家主之位也會由你繼承,沈解天賦卓絕,也确實有幾分本事,可他是個徹頭徹尾的魔修,隻這一點,他便隻會是你的絆腳石。”
提到沈解,木楚心頭總有一股酸澀在,理智告訴她應該與之保持距離,可每次對方向自己示好,她又始終無法狠下心來說幾句絕情話。
木楚低聲歎息道:“不,不是因為沈解,是我自己的原因。”
說實話,她甚至不知道沈解究竟看上了她哪一點,連她自己都覺得自己忽冷忽熱搖擺不定,簡直差勁之極,可偏偏沈解好似毫不在意,仿佛隻要是她,他什麼都可以妥協,什麼都能包容。
有數次沈解曾試探過自己還記不記得某些地方跟事物,說起時眼中總是飽含期待,可自己真的半點印象都沒有,所以她也曾懷疑過沈解是不是誤把自己認錯成了什麼人?
她也隐晦地向沈解說過這個可能,得到的卻是對方斬釘截鐵的否認,“不,不會!”
她對自己兒時的記憶一直都很模糊,想到沈解提到的地方與過往,或許真的是幼時與他見過也說不定,隻是自己真的半點也不記得了。
聞白見木楚若有所思的模樣,也不願再跟她讨論沈解。
“我的提議随時有效,若你哪天考慮好了或是需要我幫忙,可随時來找我。”
木楚淺淺一笑:“好。”
夜色已深,兩人已經在門外站了許久,之後便客氣了幾句各自回去了。
此處重歸寂靜,樹影斑駁間,一道人影随着衆多樹影晃動了一下轉瞬便消失了,從背影的裝束跟身量來看,正是沈解。
三生崖衆弟子當中,也隻有沈解不會被二人發現,方才二人的對話,顯然也是全被他聽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