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韫知沒有接話,沉默了須臾,方不動聲色抽出了他手中握着的一捧她的頭發,問道:“今日,你為什麼要同母親作對,留下那個任九思?”
張允承捉住姚韫知纖長的手指,在唇邊溫存地落下一吻,又将她的手心貼在自己溫熱的臉頰上,這才溫吞開口道:“宜甯公主難得開一次口求你,我怎麼好當着她的面駁你的面子?”
“可母親今日發了好大的火,我……”
“韫知,”張允承深深凝着她,目光溫柔似水,又帶着幾分歉意,“我知道,母親回來的這些日子,你受了許多委屈。”
姚韫知垂眸避開他的視線,低聲道:“也沒有。”
張允承卻歎了口氣,擡臂将她圈進懷中。他的胸膛厚實有力,穩穩地支撐着她的身子。衣服上淡淡的松木和石墨的味道,一瞬間占據了她所有的呼吸。溫熱的氣息浮在耳邊,漸漸的,他像一隻黏人的大犬一般,叼起了她後頸的一塊軟肉,“那些亂七八糟的湯藥,往後不要喝了。”
姚韫知驚訝道:“你都知道了?”
“若不是今日撞見雲初倒藥渣,你打算瞞我多久?”
“母親也是一片好意。”
一個用力,姚韫知吃痛地倒抽了一口冷氣。
張允承覺察到她不喜歡自己這般冒進,又緩緩将她松開,語氣裡帶了幾分歉疚,“我已經同她說過許多次,讓她不要再管我們的事。也怪我太沒用,說什麼,旁人都聽不進去。”
姚韫知被說得有些心軟了,又或許在任九思一事上她本就有些心虛,聽他這般自怨自艾,難得和軟地說了聲:“你别這麼想。”
随後擡手至衣襟處,緩緩拉開了系帶。
平心而論,張允承的相貌雖然不算出挑,卻也算得上五官端正,性子更是敦厚老實。雲雨時的模樣,也和他的長相一樣的中規中矩。不過好在姚韫知也不是十分熱衷這些,從來隻當這是例行公事,敷敷衍衍就過去了。到了後來,更是十次當中有九次不肯和他親近。
今日瞧見姚韫知這般主動,張允承一時喜不自勝,寬闊的身軀随即籠過來,重新将她牢牢擁住。
她沒有再推拒,任由着細細密密的吻像雨點一般,落在她的頸側,落在她的肩頭。
姚韫知緊緊攥着衣角,麻木地承受着他的親吻。
窗外,冷風簌簌吹過,雪花撲打着窗棂。屋内,魚缸中的水面微微泛起漣漪,缸内的兩條魚在水中遊弋,漸漸地,它們開始靠得更近,尾鳍觸碰在一起,在水流中扭動、纏繞。
一直到太陽落了山,一切才歸于沉寂。
姚韫知翻過身去,背對着張允承,腦海中卻不自覺回想起那張妖異的面孔。
适才被壓下的念頭又重新浮出了水面。
長着一雙與言懷序如此相似的眉眼,又恰好住進了張暨則的照雪廬。
這個人,當真與言家沒有一點關系嗎?
身旁的張允承睡得正熟,姚韫知側過頭,目光在他的面容上停留片刻,神色複雜,卻未作聲。片刻後,她輕輕掀開被子,悄無聲息地從床上起身,披上銀鼠鬥篷,取下風燈,推開了雁聲居的屋門。
夜風冰冷,吹得她的臉頰發麻,耳廓幾乎失去了知覺。她站在院子裡略一遲疑,終究還是吹滅了燈芯。黑暗中,她深吸一口氣,邁步朝後山的方向走去。
四周靜得隻剩下踩在雪上的咯吱聲,姚韫知小心翼翼地沿着熟悉的小徑前行,但大雪覆蓋了地面,又隻有昏暗的月色照明,眼前的景物難以分辨,她幾次險些滑倒。
突然,一道人影從前方閃過,姚韫知心頭一緊,腳步猛地停住。
“是誰!”她低聲喝道,努力讓自己的聲音顯得鎮定。
寂靜片刻,一聲低沉的笑從她背後傳來。姚韫知循着聲音轉身,卻見任九思的身影從月色裡緩緩顯現。他披着一件天青色鬥篷,雙手負在身後,仿佛已經在此等候多時。
“這麼晚了,夫人怎麼會一個人在這裡?”
聲音裡帶着幾分戲谑。
“這是張府的地方,我如何不能出現在這裡?”姚韫知緊緊盯着他,目光裡帶着警惕和試探,“倒是該問你,九思公子,這深夜冷風裡,你在這裡做什麼?”
這話出口,姚韫知隐約有些心虛。
照雪廬是任九思現在的住處,此處正好就在他的房門前。他出現在這裡,并無任何不妥。倒是她,孤身一人漏夜前來,難免讓人想入非非。
任九思聽她這樣問,既不回答,也不反駁,反而朝她逼近了兩步。
姚韫知下意識後退,“啪嗒”一聲踩斷了地上的枯枝。他仍沒有停下的意思,直到姚韫知的後背抵在冰冷的門柱上,他才緩緩站定,低頭看着她,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
姚韫知不甘示弱地回視着他,冷聲逼問道:“任九思,你費盡心機地住進張家,究竟是為了什麼?”
他遽然開口,聲音如飛泉簌玉般清亮好聽。
“自然是為了夫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