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指尖輕輕敲着床榻的邊緣,似是在催促姚韫知快些表态。
可姚韫知始終像個鋸嘴葫蘆,似乎把她的話完完全全當成了耳旁風。
張老太太終于沒了耐性,直接沖姚韫知下了最後通牒,“這樣吧,我給你三天期限,把那個不男不女的東西弄走。不管是讓公主府派人接走也好,還是直接把他打出去也好,三日之後,如若我再在張府見到這個人,就休怪我不客氣了。”
姚韫知不置可否,福了福身就要離開,又被張老太太叫住。
“還有,聽說你與允承近一年來都是分房睡的。”
姚韫知停下腳步,不疾不徐道:“母親先前教導過,男人應以仕途功名為重,不宜過分沉溺于兒女私情。我不敢違背母親的教誨,怕這閨房之事分了他的心,誤了他的前程,所以才不與他居于一處。”
張老夫人嘴角抽搐了兩下,冷笑道:“莫要拿這樣的話唬我,你心裡究竟是怎麼想的,隻有你自己知道。”
她又不耐煩地扶了扶額頭,“罷了,别的我也不同你廢話了,你今晚就給我搬回允承房裡去。”
姚韫知倏然擡眸,直視着張老夫人的眼睛,反問道:“母親可還記得方才同我說了什麼?”
張老夫人愣了一愣。
“我如今不過是一個孤女,”姚韫知唇角彎起一個淺淺的弧度,攤開兩隻空空如也的手,“所以母親覺得,我現在還怕什麼呢?”
她笑容清淡,眉目如畫。
張老夫人卻被她盯得後脊有些發涼,總覺得這人眼神裡有股子瘋勁,唯恐她真受刺激,做出什麼瘋事。
但她是絕不會把這樣的情緒表露在臉上的,仍撐着口氣,頤指氣使道:“你,現在,去把允承給我叫來。”
姚韫知不知道張老夫人把張允承叫去說了些什麼,不過大約一個時辰以後,臨風館的門外便響起了一陣沉悶的敲門聲。
“韫知,你睡下了嗎?”
是張允承的聲音。
姚韫知挑起床簾,耳畔飄過簌簌的雪聲。她略一遲疑,還是打亮了火折子。
燭台上遽然升起一簇火苗,暈黃的光擦過她的臉頰,晃得她眼睛有些刺痛。
她捧着蠟燭,緩步走到門邊。才将門推開一條小縫,寒風便裹着細碎的雪花撲面而來,凍得她手指下意識往回縮了一縮。
不過張允承倒沒有要進來的意思。
他知道,姚韫知不喜歡旁人進她的卧房。
外頭風雪漫漫,庭院中覆着一層厚厚的積雪,月光映在雪面上,清冷而幽寂。他站在門檻前,手中提着一盞老舊的風燈,腳下的影子被拉得忽長忽短。
姚韫知對着門縫說道:“你且等一等。”
說完咳嗽了兩聲,走到床頭,取了件月白風毛長襖披上,整了整衣襟,這才推開房門,站在廊下道:“有什麼話,出去再說吧。”
張允承微微一怔,随即點了點頭。他将手中的風燈輕輕放下,抖落了肩上的雪,随即解開身上的披風,替姚韫知罩在了襖子外頭。
兩人沿着回廊并肩走着,張允承側頭,目光落在她的半邊臉上,許是被凍得有些厲害,白皙中透着紅,芙蓉玉似的。
他輕聲開口:“母親今日的話,你就當她沒有說過。”
姚韫知腳步稍稍一頓。
張允承道:“我同母親說過了,九思公子可以繼續借住在這裡。”
姚韫知眸光閃爍了兩下。
“還有孩子的事情,也不急于一時。”
聽到這裡,姚韫知歎了口氣道:“其實我從前也同你說過,你想要的東西,我沒有辦法給你。若你實在想要一個自己的孩子,你大可以……”
似是預料到她接下來要說什麼,張允承的食指及時壓在了她的唇上。
姚韫知隻好将話暫時咽了回去。
張允承沮喪地問:“韫知,你是不是覺得我很沒用?”
姚韫知不答,他便兀自往下說道:“旁人都說我有這樣好的一個父親,定然走的是最筆直的康莊大道。可我卻總是讓父親失望,不單在科舉上沒考出什麼名堂,連他替我打點好的差事,我都會辦砸。從前倒不覺得有什麼,總覺得自己不是一個俗人,瞧不起仕途經濟。”
他說着說着,神情有些黯然,“可近來我卻忍不住在想,若我能夠有一番作為,更讨母親歡心一些,她是不是就不會有這麼多的怨氣,也就不會對着你橫挑鼻子豎挑眼。你是不是也能……”
猶豫了一瞬,張允承終于還是将那句話問出了口:“你是不是也能像喜歡他一樣,更喜歡我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