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漏道:“姑娘既來了就到屋裡坐坐吧。”
姚韫知剛要推辭,玉漏又道:“殿下大約也有一些話要對姑娘說。”
姚韫知最後還是點了點頭。
她雖來了,卻并不打算主動提起任九思的事情,整個人恹恹的,似乎對什麼事情都打不起精神。
宜甯公主看見了她眼下的一圈烏青,問道:“昨日沒睡好?”
姚韫知颔首道:“睡了兩個多時辰。”
“是因為九思的事?”
猝不及防的一問讓姚韫知臉色一僵。
她欲蓋彌彰地又替自己倒了一杯茶,到嘴邊輕輕抿了抿,淡笑道:“倒也不是,我隻是擔心任九思出了事,魏王那邊會對張家有些想法。”
“倒也是。”
宜甯公主擡眼看了看姚韫知,又低下了頭,繼續煮茶。
她一邊撥動炭火,一邊說道:“若是惹惱了魏王,倒是不好辦了。”
姚韫知嘴角抽搐了一下,低聲問:“聽殿下的意思,是不打算救那任九思?”
“我救他做什麼?”宜甯公主歪着頭看向姚韫知,仿佛聽見了什麼十分可笑的事。
這樣的反應讓姚韫知始料未及。
她愕然道:“可他不是……不是你的……”
宜甯公主微笑着接下她的話頭:“我的面首嗎?”
姚韫知點點頭。
宜甯公主又補上一刀,“而且還長得那般像言懷序?”
姚韫知不知該如何接話,不尴不尬地低下頭。
宜甯公主幽幽道:“一個面首而已,難不成我還要為了他,得罪魏王嗎?”
“你不是最厭惡魏王了嗎?”姚韫知不解。
“是啊,”宜甯公主并不否認自己對魏王的厭惡,隻淡淡道,“但眼下,我還沒有到與魏王相抗衡的時候,須得養精蓄銳,又何必白白去送人頭?”
她的語氣輕描淡寫,心口卻傳來一陣抽痛。
昨日,她其實勸過任九思:“抛開一己安危不說,你身上擔負着言家的血海深仇,若真出了什麼事,誰替言家平反昭雪?你的性命不單單是你一個人的性命,你還是在替千百個死不瞑目的亡魂活着。”
她記得,任九思給她的回答是——沒有誰的命比誰的更珍貴。
他一字一句,語氣格外笃定。
宜甯公主的眼眶一熱。
眼前人的臉已然變得面目全非。
可經曆了家破人亡,颠沛流離,他好像還是那個襟懷坦白,隻論是非曲直的少年人。
但此時此刻,在姚韫知的面前,她不能露出半分破綻。
宜甯公主微微擡眸,眼神格外冷漠,“其實,我不妨實話告訴你,任九思倒也算不上我的面首。”
姚韫知一怔。
“他确是與懷序有幾分相似,”宜甯公主慢悠悠地說道,“也不知是不是年歲漸長的緣故,近來總是愛傷春悲秋。想要緬懷故人的時候,便會叫他過來陪我說說話。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
姚韫知不确定這話是不是她想的那個意思,眉頭微微一蹙。
這樣細微的反應還是讓宜甯公主敏銳地捕捉到了。
“我從沒有碰過他。”
“為什麼?”姚韫知脫口而出。
說完,她又有些懊悔地咬了咬嘴唇。
這好像顯得她十分在意此事一樣。
宜甯公主對此毫不介懷,隻冷冷吐出兩個字:“太髒。”
姚韫知愣然看着她。
“像他這樣的人,不知靠着自己的身體,爬上過多少女人的床。把他當個小玩意兒取樂解悶也就罷了,真把他當成懷序,同他有些什麼,不過是折辱了自己。”
姚韫知說不出話來。
宜甯公主歎了口氣道:“一個無關緊要的伶人而已,死了就死了。”
見姚韫知神情有些恍惚,她咂舌道:“你不會是對他心軟了吧?”
姚韫知立刻否認道:“沒有。”
“那便好,”宜甯公主道,“都說那任九思的相貌與他有幾分相似,其實若仔細看,也并不是十分相像。要找個差不多的替代品,倒也不難。”
她從姚韫知手裡抽過剛剛端起的茶盞,将已經涼了的茶水倒進了水盂裡,又重新給姚韫知斟了一杯茶,笑道:“廚房做了些梅花酥,一會兒端過來給你嘗嘗?”
“不用了,”姚韫知站起身來,“我同我婆母說我是出來采買給皇後娘娘的賀禮的,一會兒還要去一趟朱雀街,免得空着手回去,不好交代。”
宜甯公主含笑道:“也好,那我就不留你了。”
她将姚韫知送到門口,又意味深長地說道:“前段時間看到牆上有個影子,又修長又挺拔,還以為是棵茂盛的松樹,回頭一看,竟然是一把倒插在土裡的掃帚。你說好不好笑?氣得我趕緊叫人把它扔了。”
姚韫知笑不出來。
宜甯公主握住她的手,又輕聲慢語地囑咐道:“你回府以後好好歇息,可千萬别再把眼睛熬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