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抿了抿唇,又換了個角度再試,結果依舊不盡如人意。
少年沒說話,隻是安靜地看着她,眼裡帶着幾分意味不明的笑意。
姚韫知被看得有些惱火,擡起頭道:“你笑什麼?”
言懷序語氣溫和地道:“沒有嘲笑你,隻是看你這樣,倒有幾分像剛學步的貓兒。”
姚韫知一愣,還沒反應過來這話是什麼意思,他已經繼續道:“毛毛躁躁地亂踩,還會伸出爪子撓人。”
姚韫知瞪了他一眼。
她本就坐不住,此刻更覺得自己像是個被戲弄的小孩,頓時有些不服氣,索性又去撥琴弦,想證明自己并不是他說的那樣愚鈍。
可她畢竟沒認真學過幾回,指法生疏得很,這一回指甲竟是卡在琴弦底下,連音也沒有撥響。
她臉上的窘迫越來越明顯。
言懷序見狀,終于伸出手,輕輕握住了她的手腕。
“慢些,”他說,“急不得。”
姚韫知一怔,想要收回手,卻被他按住。
“别亂動,”他的聲音仍舊淡淡的,卻透着一絲不容拒絕的耐心,“手型不要亂晃。”
他的手掌沿着她的手腕緩緩滑落,最終停在她的指尖。他的手指與她的交疊在一起,略帶強硬地調整着她的指法,耐心引導她按上去,中指垂直于琴弦。
指腹相貼,粗粝的觸感清晰得不像話。
姚韫知原本有些抗拒,可他的掌心寬闊溫暖,傾下身時,呼吸間帶着獨有的氣息,溫柔得讓人心跳不自覺慢下來。
她下意識屏住了呼吸,沒再想掙開,隻是微微垂下眼簾,撩了撩耳後的頭發,不讓他看到自己泛紅的耳廓。
屋内極靜,隻有琴弦被撥動的聲音在空氣裡緩緩回響。
姚韫知的手随着言懷序的指引按上琴弦。
一道清透的音律随之響起,餘音缭繞。
“聽見了嗎?”言懷序低聲問她。
姚韫知輕輕“嗯”了一聲。
她不敢看他,也不敢動,隻覺得自己的手被他輕輕包裹着,那份溫度透過指尖,一點一點地蔓延開來,漾進了心底。
言懷序看着她的側臉,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一些,微不可察地歎了一口氣。
“韫知,”他忽然輕聲道,“我其實知道你不喜歡學琴。”
姚韫知怔了一下,擡眼看他,發現他眼裡裝着無邊星辰。
她的心髒已經要跳出胸腔,卻還是故意冷着臉道:“那你還幫着母親把我拘在這裡,當真不是個好人。”
言懷序笑了。
他的聲音溫潤低緩,像是柳絮和羽毛,不急不緩地落在她心上,“我來教你彈琴,不是受伯母托付。”
他故意頓了一下,續道:“是因為想見你,才來的。”
她下意識想要移開視線,卻被他握着手,重新撥動了一下琴弦。清越的琴音落下,心緒仿佛也随着這聲音,一點點被牽引着,密密麻麻地顫動。
她第一次覺得,原來學琴也不是一件那麼難熬的事情。
此刻,姚韫知靜靜地站在原處,目光落在任九思時常坐着看書寫字的地方。那裡如今空空蕩蕩,連一絲餘溫都沒有,像是從未有人在此停留過一般。
姚韫知擡手捏了捏眉心,也不知自己是怎麼回事,明明任九思的存在對她而言無關緊要,可一想到他已經不在府中,心裡竟有些空落落的感覺。
像是屋裡的某件東西突然不見了,談不上珍貴,但一時間卻不适應。
她搖了搖頭,不願讓自己在這個問題上惆怅太久,轉身回到了臨風館。
靜谧的夜色裡,思緒卻像浮塵般四散飄搖,怎麼也收攏不住。
她又見到了十五歲的言懷序。
那時的他,清朗溫和,站在陽光裡,是天地間最明亮的存在。
姚韫知在夢裡看着他,仿佛隔着一層水霧,怎麼也觸碰不到。
她翻了個身。
不知為何,耳邊似乎還殘留着任九思慵懶散漫的語氣。她甚至能想象他随意倚着窗邊,把玩着手裡的杯盞,眼神中透着幾分輕佻和漫不經心。
她想,連宜甯公主都不願出手相助。
這一回,他的命應該真的是保不住了。
姚韫知忽然有些煩躁,拉起被子将自己蒙住。
外頭的風還在吹,枝桠偶爾擦過窗棂,發出一兩聲輕微的響動,像是有人發出一聲沉悶的歎息。
她終于漸漸睡去。
時醒時迷時,她意識到,自己不隻是夢到了言懷序,更是在夢中找尋着别的什麼東西。
可睜開眼,什麼也沒有。
她連一個影子都留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