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好幾日,姚韫知一直神思不屬,不論做什麼,都不大能打得起精神。前兩天,她對着賬簿發了好一會兒呆,等回過神來才發現,這一頁紙足足算錯了十餘處。
若是讓張老夫人看見了,指不定要怎麼對自己橫挑鼻子豎挑眼。
說不準又尋個由頭,把她管家的權力收回去了。
她提起筆,将算錯的地方一一糾正過來。
等到把剩下的賬簿全部核對好,天已經黑了。
張允承也覺察到了她的不對勁,于是成日變着花樣地讨她歡喜。
這日下值後,他買了她最喜歡的桂花藕糕,專門放在她跟前。她随手夾起一塊,半晌沒動,等筷子上的桂花蜜都快滴下來了,才被張允承喚回神,草草咬了一口,連是什麼味道都沒有嘗出來。
夜裡,張允承解了衣服。他手掌落在她的腰側,将人往懷裡帶了帶,輕聲問道:“韫知,你這幾日是有什麼心事嗎?”
姚韫知睫毛微微顫動了一下,随即淡淡道:“沒什麼,許是最近都在忙皇後娘娘壽辰的事情,瑣碎的事情太多,有些頭疼。”
張允承盯着她看了會兒,似乎不信,卻也沒有再多問。
須臾,他低下頭在她臉上落下了一個吻。
姚韫知神情微微一僵。
不過她并沒有推開他,隻彎了彎唇角,啞聲問道:“怎麼了?”
張允承覺察到了她的緊繃,反倒将手臂收緊了些,歎了口氣道:“抱抱你就好,不做别的。”
姚韫知沒有說話。
這小半個月,她照舊每隔三日都會留宿在雁聲居,免得張老夫人尋各種由頭找她的麻煩。
然而張允承卻一改常态,對男女之事擺出一副興緻缺缺的模樣,不再主動提出與她同房。兩人卧在一起時,他也隻是将她摟在懷裡,再沒有進一步的動作。
起初,姚韫知以為是那晚的事傷了他的自尊,他這才如此抗拒再嘗試。反正她也不喜歡和張允承做那種事情,正好樂得清閑。
可今日,張允承自身後擁着她時,她明顯感覺到他的身體起了些變化。耳邊粗重的呼吸聲響起時,她垂下眼睫,回過身去,像往常那樣迎接他潮濕的親吻。
但張允承隻是蜻蜓點水般觸了觸她的嘴唇,很快便松開了握在她肩頭的手。
“忙了一整天,累極了吧?”張允承問。
姚韫知點了點頭。
張允承柔聲道:“那就早些歇息吧。”
說完,他掀開被子直挺挺躺了進去。
姚韫知躺到了張允承身側,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問道:“為什麼?”
張允承不明就裡地看着她。
姚韫知朝他的方向挪了挪,擡手勾住了他的脖子,“我說過,同你在一起,我會盡到一個做妻子的義務。你大可不必這般……這般委屈自己。”
張允承仍然沒有什麼反應。
姚韫知凝着他的眼睛。
良久,他緩緩推開姚韫知,苦笑道:“韫知,一直委屈自己的難道不是你嗎?”
姚韫知怔了怔。
“我知道我比不過他,”張允承沒頭沒尾地說道,“我也從未想過能夠替代他在你心裡的位置。可我總以為,同我在一起這些年,你對我也是有些情分的。”
姚韫知雙眸霧濛濛的,喉嚨蓦地有些幹啞,“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張允承直截了當道:“韫知,你同我說一句實話。從前你晨起時喝的,根本不是安神湯,而是避子藥,是不是?”
姚韫知沒有回答。
張允承眼神暗了一瞬,“其實我們成婚多年一直沒有孩子這件事,我心裡也不是沒有打過鼓。那年,他不在了,你在風雪裡整整凍了一宿,好幾日高熱不退。後來,雖然大夫說你已經痊愈了,但我總擔心你是那時候就落下了病根……”
姚韫知偏過頭去,“你而今已經知道了我是故意在服避子藥,接下來準備怎麼樣?告訴母親?還是直接休了我?”
她的語氣和神情都十分銳利。
可張允承的臉上卻沒有半分愠怒。
他無視了她的提問,絮絮往下說道:“後來母親又請了别的大夫來替你診治,都說你身子無恙。一直沒能有孕,或許隻是因為你心思太重的緣故。隻要好好休養,假以時日,一定會有孩子的。母親聽了這話,心中還是覺得不安,仍舊到處求醫問藥。可我卻覺得,隻要你平安健康,有沒有孩子又有什麼要緊?”
“何況,”他頓了頓,眼神中不自覺露出了幾分哀涼,“我并不在意子嗣的事,若是沒有孩子,你或許還能多分一些心思在我身上。”
“允承……”姚韫知胸中泛起一陣酸澀。
張允承歎息道:“可韫知,你我是夫妻。你若真的不願有孩子,為什麼不直接告訴我,我自然會想辦法替你将母親擋回去。你不想和我親近,我不同你親近就是,又何須去喝那些亂七八糟的湯藥,白白作踐自己的身子?”
姚韫知蹙眉,“你這又是何必呢?”
她默了默,又道:“你我走到今天這一步,都是身不由己。我已經别無選擇了,可你還有别的路可以走,實在不必在我身上蹉跎大把光陰。”
“什麼意思?”張允承怔了怔。
“這話我也同母親說過,”姚韫知輕聲道,“若你往後遇到了真正喜歡的女子,納她為妾也好,又或者讓我自請下堂,把位置讓給她也罷……我都不會有什麼異議。在張家的這些年,我實在,累極了。”
聽到這裡,張允承的眼眶不自覺紅了一圈。
屋内光線晦暗,可姚韫知還是看見了。
他有些赧然,伸手要去抹眼淚,卻被姚韫知握住了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