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局之下命運多舛,誰也料不到下一秒又會出現怎樣的變故。
申如月不敢說出申家被滅門的遭遇,僅那次在林中他們雙雙身受重傷就已經讓她連做半個月的噩夢。那段時間,她幾乎每天半夜都要醒一次,起夜看一圈周圍有沒有暗客埋伏,才能膽戰心驚地再次入睡。卻很難安穩深睡,隻有淺眠。
她不想告訴他真相,擔心連累他一起被追殺。更不想拉着他一起走上艱難險阻的複仇之路,這段時間她獨自操練馴獸軍團已實屬不易,更清楚後面的路更難更苦。
她複仇心切,可又糾結矛盾。希望這陣愈演愈烈的凜風能暫緩,似乎這樣便能如初春和風般溫柔襲來,待着哄誘與安撫。
他們假象下的片刻安穩能再維持久一點,不被風吹皺。她畏懼分别,無法想象。
但相比起申如月肩上的包袱,饒烨更清楚自己的未來更為驚險。
放眼整個大夏,如今隻有他一人被奸相仇厲召這樣窮追不舍地暗殺。哪怕他化成灰,仇厲召總有一天都會想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挖出來。
回到京州,他将在仇敵的眼皮子底下謀劃布局。曾經被逼到絕路上,橫倒林中,他喪失了求生欲,隻覺得如今朝中之勢,再想扳倒奸相已是再無可能。
可偏偏他被她一次又一次的救了回來,随之在民間苦苦求生,見證着底層人民心酸卻依然堅韌的在這亂世之中拼出一條活路。更何況,他身後還站着那些相信他的人。
安遠侯一脈的戰績神話還沒有熄滅,他身上仍流淌的是饒家最忠厚英勇的熱血,于冬日寒風中都将不盡燃燒沸騰。
他注視着眼前女子澄澈而又清明的雙眼,良久後溫言許諾,擲地有聲:“待到盛世凱旋,攜手共抵光輝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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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翌日宵禁解除,兩人才從賽飛閣趕回了林邊。
既是小年,申如月也順勢給自己休了一天假,和饒烨一人騎了一匹駿馬回來。
邵世涵早起在屋外練晨功,才發現她倆昨晚似乎是一夜未歸,但又見他們各自臉上都是憂思沖沖,顯然還疲憊着,便也什麼都沒有多問,隻笑着祝了句:“恩人和恩公早安,今日小年快樂!”
“阿涵姐同樂!”申如月笑着從馬背上下來,又順勢解釋道,“昨夜獸場有些小事耽擱了,所以一夜未歸,不過倒有一件喜事宣布。”
饒烨從她的手中牽過缰繩,将兩匹馬一同牽到後院去。對視之時兩人心照不宣,誰也不會再提起後半夜的暗流湧動,隻願最後的這些天裡一同過一個熱鬧年。
邵世岚在屋中聞言有喜事發生,也匆忙披了鬥篷出來笑問:“還有比過年更值得高興的事?那我可要出來親耳聽一聽!”
申如月笑着把昨晚是如何讓歐陽府管家吃癟的事情添油加醋地轉述了一遍,又高興地宣布他們夫妻倆從此解除了負債狀态,從難民階級榮登貧民階級。
邵世涵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聽完了隻有“恭喜”二字。行走江湖間就是一個“義”字當頭,這種惡棍被整了,她一般就是那個在一旁煽風點火遞刀子的。
而邵世岚雖然年紀更小,在這件事的處理與看法上卻要比姐姐成熟得多。她和歐陽家有過交道,自然知道他們并非一般的惡霸,背後的靠山雄厚不簡單。
隻是她對申如月和饒烨又有種天然的信任,無論他們做什麼都會支持,依然帶了微笑道:“阿月有勇有謀,能勝他一成實屬不易。隻是歐陽瞻小人之心,非常狹隘,報複是必然之事。”
邵世涵緊接着道:“我與阿妹定會全力與你們站在同一線。”
申如月顯然也料到了這一層,笑道:“這些我已有謀算,想必他歐陽家近日事務繁忙,無暇分神,我們先過完這個熱鬧的新年,往後的不快,也不必透支焦慮。”
“正是!”邵世涵爽朗一笑。
三位結拜姐妹并着肩共同回了屋,開始張羅起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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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前的這段日子,申如月已經做起了馴獸團的收尾工作。賽飛閣表面看起來依然熱鬧紅火,但隻有她自己心裡清楚,過完了這個年,她将會帶着馴獸軍團離開。
首先,便會去雲霧山。掩環庵也一定不會放過。一路風雨兼程,還要逃避追殺,不留痕迹,幸好馴獸如今已逐漸壯大,她有能力行走在亂世之中保全自身。
當邵世岚興緻勃勃想要好好幫他們修繕一下小破屋的時候,申如月委婉地拒絕了她的好意。
兩人瞬間心照不宣,大概都清楚,年後她們将會面臨分别,現在裝修得再溫馨華麗,都避免不了未來人去樓空的場面。
饒烨這幾日依然窩在破屋之中,申如月隻知道他沒有再接賈掌櫃的書單,卻不知道他還在忙活什麼。
有時午夜出門,會站在床榻邊和她招呼一聲,申如月大多時候是醒着的,隻是依然沒有回答他。
待他走後關門的那瞬間,鼻子又會猛地一酸。
縱然心中萬分好奇,他年前如此勞碌奔波究竟是所謂何事,可想到自己也無法将馴獸軍團的事情向他全盤托出。隻能将所有真情愁思隐于黑夜之中,強迫自己忘掉這些不該多想的未來之事,不貪求。
翌日晨起,再微笑着過好今年的最後一天。
“早。”
申如月裝作昨晚依然什麼都沒有聽到,大夢初醒般地伸了個懶腰,動作慢吞吞地開始穿衣服,翻身下床。
晨光熹微,大約是快到初春,天也不似前些日子那般凍人,陽光也仿佛染了溫熱,暖着室内光景。
“早。”饒烨應了一聲,從書中擡起頭來,眼神含笑。
兩人默契地對視了一眼,除夕這天都沒有外出,而是選擇待在家中一同。哪怕這一上午她安然在一旁賴床,他習慣早起看書,卻難得有歲月靜好的安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