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是因為蔬菜都已吃完,幹吃大魚大肉還有米飯窩窩頭怪幹的,容易噎着,申如月也逐漸習慣一口酒一口菜了。
邵家姐妹大概覺得她酒量不行,所以沒多給她倒,隻管她自己喝得開心就好。饒烨想怎麼着也是她們管不着的,于是她倆姐妹抱了一壇子,另外一壇就交給了他們小夫妻。
“慢點喝。”眼見着申如月又一碗見底,還嚷嚷着要續上,饒烨隻得乖乖從命,無奈地提起酒壇又給她倒上半碗。
而申如月隻是探頭在這邊上瞧了一眼,又有些不樂意了:“不行,給我滿上!”
饒烨挑眉:“你都喝了三碗了,确定?”
“當然。”申如月肯定點頭,“才三碗,十碗都行!”
他彎了彎唇角,隻當她喝上頭已經胡言亂語,但還是好脾氣地給她倒酒。
提着酒壇的手依然漂亮修長,大概是最近都隻幹了抄書磨墨的活,沒有凍傷開裂,隻有指節出稍稍泛紅,倒顯出幾分粉嫩。
瓊漿從壇口緩緩傾倒而出,流水聲潺潺作響,直到落入碗中翻起圈圈漣漪。申如月很滿意地欣賞起他倒酒的姿勢,看着自己碗裡的,欣慰點頭,又看向饒烨碗中的,皺起了眉。
“诶,别光我一個人喝,你也滿上。”
饒烨看着自己面前的酒碗,歎了口氣,最終還是給自己也滿上了整碗。這倒酒的功夫和力度也把握得剛剛好,酒水剛剛齊在了碗邊一線,不溢出半分,也恰好入了申如月的願全然滿上。
端起之時,申如月的手已經有些微微發顫了,但她全當自己是遇上了好日子興奮至此,全然對自己的酒量沒有定數。
咕咚下肚又是一碗,她輕輕舔了舔嘴唇,又朝饒烨擡擡下巴:“诶?我已經幹了,這位小夥計怎麼還沒有動靜啊?”
饒烨無奈,也隻好端起酒碗,先朝她做了個敬酒的姿勢:“阿葉便在此敬過月掌櫃了。”
申如月非常喜歡這個稱呼,笑着看他又幹了一碗。看着看着又微微蹙眉,似不解。
饒烨放下碗問她:“怎麼了?”
申如月:“為何你喝酒便一滴不漏,我面前的桌子都濕了……”
她又扯了扯自己的領子,看着胸前:“就連這兒也濕了一大塊!”
饒烨忍俊不禁:“因為有小醉鬼貪杯,端不住碗了。”
“你胡說!”申如月覺得自己還清醒得很,也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唯獨有些異常的興奮,全然不覺得這種快樂美妙的感覺能和“醉”字沾上邊。
“是了,我胡說。”
申如月看他乖乖認錯,決定大人有大量的不再計較,又道:“既然如此,便再給我倒一碗吧。”
說着又把酒碗往他面前推來了。饒烨一手穩住酒壇子,另一手又扶住剛被她撞得有些晃動的桌子,溫聲确認:“你已經喝了四碗了。”
申如月搖搖頭,左右手都抽了出來,各伸出兩個手指在她們兩人中間晃了晃,又把這兩個“螃蟹鉗子”比在自己耳邊,道:“才四碗啦,我剛剛都說過了,我可以一口氣喝四……十、碗都不在話下。”
說着她舌頭打了個結,乍一聽還以為她要喝四十大碗,那恐怕是一壇子都不夠她喝的。
饒烨目光溫柔地落在了她比在耳邊的那兩個“螃蟹鉗子”上,明明隻是随意地比了個數,動作卻異常可愛有趣。
大概是很少見她有如此松弛的時候,原本隻打算小酌的饒烨此刻也變了想法。這樣純度的濁酒對他來說和清水相差無幾,不用說他和申如月兩人共飲一壇,哪怕隻他一人喝完都絕無醉意。
在宮中赴宴的那些日子,什麼樣的好酒他都喝過。玉露瓊漿,甚至是前朝流傳下來的幾代美酒都沒覺得這樣香甜,更比不上今日動情盡興。
他幫她滿上一碗,又為自己添上,酒波漾着人也心馳神往。他收回目光看向她,從來沒有一刻如現在這般輕松痛快。
申如月餘光瞥見燭火,眸光亦随之躍動。
她有些恍神,輕抿着唇,回味着口腔中的那份甘。越喝越覺得這壇酒不似最初那般辛烈刺喉,配着鹵肉越發有滋味,還暖身子。
不知是邵世岚作為識百草的藥女所以格外精通酒釀,抑或其他緣故,她不曾喝過其他的酒,所以無從比較,更不曾喝得像今日這般海量痛快。
她揚起嘴角,眼含笑意地端了碗:“剛剛前後飲酒,還未幹杯共飲。”
“嗯。”饒烨舉杯,清脆一聲響與她相碰。
這次他向來端得四平八穩的酒也因為這刻的與她相碰而漾出些許,灑在桌上,留下淺淺一灘痕迹。
申如月看着兩人面前濕漉漉的桌面,眼底閃過一絲促狹得逞的笑。
“不醉不歸。”
他亦擡頭看向她,若是目光有溫度,此刻一定缱绻悱恻地入了春。
這回還不等申如月開口,他便兀自抄起了酒壇給彼此滿上了各一大碗。
申如月見狀爽朗大笑,饒烨也跟着她低笑兩聲,手上的動作也不那麼穩了,随着他起伏的笑而高低搖晃,美酒漏出幾分,散出陣陣誘人的香。浮動的空氣中充着陣陣歡笑,一半清脆如銀鈴,一半低沉如弦音,伴着流水傾瀉。
酒果然是個好東西。她想。可以忘記即将别離的傷,隻記得這一刻的溫柔夢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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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後半夜邵家姐妹已經回房,申如月還抱着酒壇子不撒手。
邵家姐妹酒量好,兩人共喝一壇下肚,也隻是面上稍稍泛了點紅,淺淺的朦胧感,在溫柔的月光下反而更能安然入夢。
她們起身的時候也沒忘多看申如月一眼,隻見她一雙眼睛還是亮晶晶的看着她們,問她話也能答得出來便放了心離開了。
按理說邵世岚其實還是有些放心不下的,就連邵世涵其實心裡也很清楚,他倆的夫妻名分可能沒那麼實,若申如月真喝醉了,也不太好交代。
但轉念一想,申如月願意和饒烨喝得這樣高興,邵世岚也知道自己釀的這點酒沒那麼濃,并不容易惹人醉,且他們早就共處一室入夜許多天了,想來也不會有什麼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