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況隻要饒烨大馬金刀坐在這兒,就莫名使人安心,心甘情願就中了他的套相信他。
相比申如月的眼神,他一雙眼更為透徹清明,顯得那大半壇子酒都跟他無關似的。
既然如此,說不定還能成人之美。
畢竟他倆之間的眉來眼去,她們每天也沒少見,雖不主動起哄,也是心知肚明。
邵世涵站在一邊本來還想說些什麼,擺出一點大姐的架勢。愣是被邵世岚拽着胳膊扯到一邊去,又嬉皮笑臉地把剩下的菜端了出去喂白花花和大灰那對兒。
見她們走了,申如月搖了搖桌上僅剩的那隻大酒壇子,又俯下頭去往她面前的兩個空酒碗裡看了又看。
“沒啦?”她一屁股坐回椅子上,有點失望地歎了一句。
“嗯。”饒烨應道。
“唉。”申如月顯然還喝得不盡興,癟癟嘴。
饒烨坐在她對面,收拾着剩下的兩個酒碗,又輕笑着說:“今日你已經喝了一壇酒,夠多了。喜歡喝,但也不應貪杯。”
酒精随着血液而逐漸上頭上臉,申如月也覺得身上有些燥熱,扯了扯衣領,又躍到靠椅上攤着,蹬蹬腿。“哪有,那一大壇子明明就是你喝得多,我都隻能喝點你剩的。”
“哪來的話?”饒烨笑了,“每次倒酒都是你在我前,該說也是我喝你剩下的才是。”
但沒想到申如月雖然臉蛋兒紅撲撲的,回起話來還有條有理一套連一套:“别以為這樣就可以蒙住我,我都盯着的。我喝下一碗得一注香有餘的時間,而你隻需半柱香,但每次我想幹杯你都能陪着,可不是喝了大半?”
饒烨勾唇:“這你倒是看得一清二楚。”
申如月拍拍胸脯:“那是當然,還沒有什麼能逃過本掌櫃的法眼。”
“醉了還能有這樣的好眼力,确實難得。”
“诶!”她輕呵一聲,“怎得總是一口一個‘醉’字安在我身上,我都說了多少遍了,我真的沒有喝醉,你都喝了大半,就我那麼幾口,哪能醉得倒人?”
她眼尾微微上挑,眼神也是坦然而直白的,确實不像醉了的樣子,但也絕不像她自己以為的那樣清醒了。
雖說醉酒的人常常不自知,尤其申如月還沒怎麼喝過酒,更不清楚喝上了頭到底是什麼樣子。其實她的酒量相比尋常人而言已經很是不賴,奈何她這小破林裡卧虎藏龍,反而将她顯成了最微醺的那個。
饒烨亦對上她的眼睛,屋内溫熱的氣息烈得能燃得起幹柴。
她的心猛然震顫。即便是帶着酒意與醉意,此刻也能聽到自己心髒劇烈的跳動聲。如一頭困獸緊緊地閉在她的心籠,這頭稱為情感的困獸亦帶了爪牙,但掌心的肉墊卻是柔軟溫熱的。一掌一拳敲在了她的心頭,掌心的軟讓她酥麻沉溺,可爪尖的刺又忽然給她一擊,讓她在迷失之中尋回理智,變得清醒。
此刻,他又漸漸向她靠近,指尖觸碰上她的指尖,輕輕将她的指節擡起,又溫柔地把酒壇子從她的手中抽走。
她的眉頭始終緊鎖着,心裡很亂,但是大腦又是一片空白,似乎什麼都想不起了,也忘了自己是誰,對方又是誰,自己此刻在哪,未來又會到哪裡去。
唯有情感,劇烈的心跳而帶來的無比真實的情感,是她此刻僅剩的感知,除此之外,天地再無一物。
是寒鴉在夜幕下盤旋而寂靜無聲,是夜莺宛轉枝頭卻幾不可聞,是雪蓮與昙在無人之境悄然綻放又含羞閉合,似從未盛開過這一遭。
他擡起手上,微笑着揉了揉她一直不解的眉心,無比溫柔而又寵溺地說:“阿月今日難得開懷暢飲,以後恐怕……”
猛然,他一直微眯的眼眸睜圓,唇上傳來的那陣柔軟讓一向沉穩自持的人也失了态。腦海中緊繃的弦驟然崩裂。情潮如海席卷着他,直到細密密滲透着他全身的每個角落。
他的指尖還輕點着她的前額,她的唇還流連在她的唇畔。申如月悄悄閉上了眼,似乎隻是這樣靜靜地感知着他,時間的流速就會一慢再慢,屋檐之下隻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燭火霹靂,她漸漸回過神來。
心裡的那頭困獸方才安靜了一瞬,此刻又變得更加躁動不安。她感受到了無盡的柔軟,而猛獸的利爪和嘶吼的尖牙又刺激着她心頭最柔軟的地方,泛起一陣陣酸澀。
她已經半醉,卻又清楚地知道自己做了什麼,情不自禁,情難自持。恰好可以趁着這股醉勁幹些想幹很久卻一直不敢幹的事情。
直到唇上的溫熱與柔軟悄然撤離,饒烨才如點穴般恢複了呼吸,輕輕睜開眼,松了眉頭。
她對上他的眼,隻是這樣看着,心跳如擂,卻依然想知道他的情緒與反應。幸好他的眼神依然明亮又深邃,并未沾上半點厭惡與不快。如果再看得仔細些,他的眼睛似乎也和她的一樣,分明是帶了些笑意,微微上揚。
可他的眼神中的清醒又刺痛着她。即便這樣的情形下,他已經緊繃着自己的情緒,甚至到了殘忍的地步。喜悅并不明顯,她仿佛從他的眼神中讀到了無盡的歎息與悲哀。
申如月眼睫輕顫,半晌才忽而開口:“我……”
“你醉了。”他說。
無比肯定,清冷自持。空氣中的所有旖旎與酒氣都和他無關,他還是那個最無懈可擊沒有軟肋的人。
她嘴角泛起一絲苦笑。
這大概就是他今晚對她的回應。
“是。”
申如月清清白白地對他回了一句肯定。
既然如此,倒不如認了,明天還能當做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還能過完剩下的不多時日。
“今日實在太晚,早些歇息。”他垂眸,語氣平靜如常,聽不出絲毫異常。
如果不是垂在腰間緊握的雙拳出賣了他。在她看不見的地方。
困獸依舊囚于心牢。
不得不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