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瑷更加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了。
這位五小姐到底是為何來此,做這一番沒頭沒腦的舉動?
難道是孟陶悔婚,才讓她妹妹來此拖延——想到此處,蘇瑷寒了面色,指着門外,“五小姐年紀尚輕,自重為上。”
這是個大麻煩,他可不想招!
自從聽他提及被自己拒掉的那門婚事,孟嘉就想通了蘇瑷為何甯願平白得罪一個陸淵,也沒有打未出閣的她的主意。無非是此事牽扯了吳王外甥,跟她攪在一起指不定就要得罪了誰。
因此——
孟嘉上下掃他兩眼,心下了然,嗤笑:“難道你以為我是代姐自薦?蘇大人,年紀輕輕,說話之前要掂掂自己的分量。”
“……”
孟嘉又道:“蘇大人知道這裡面的厲害。你既然提起拒婚一事,我便也直言不諱。原本我無此心,是因為此人與我素未謀面,家父家母也是為此并未應允。但他求親多次,事情究竟未到徹底告吹的地步,我想大人心中也如明鏡,我若立即轉口答應,事情應當尚有轉圜之地。即是此次九死一生,難免有什麼差池,孟家莊上上下下,也斷斷不會白落一個家破人亡的下場。”
剛才孟嘉進來,蘇瑷隻覺得她臉面動人,除了這份貿然出見外男的輕浮無禮,究竟與小家之女沒有什麼差别。如今她一句一字皆掐中要害,倒叫他一時愣怔,心虛了下來。
他正怕如此。
孟嘉見他神色有異,頓了頓,又道:“不如,我送大人一個皆大歡喜。大人設法退賊,家父按着二姐的嫁妝例折一筆銀子,與大人寫一張借據,權當白白奉送。隻要我三哥平安歸來,孟家必然既往不咎,與大人一同咽下此事永不再提。”
蘇瑷冷笑一聲,道:“五小姐,你真是天真得可笑!事情都到了這樣一步,你讓我相信你們挺過這一關會既往不咎?借據一張,正說反說皆是道理……我如何有那樣大一筆家财,又是如何借與府上?日後追究起來,恐怕反而是一樁大禍!”
孟嘉微微扯了扯唇角,這貨還真不傻,“看來大人不願意退這一步……那,便是要逼着我進一步了。”
蘇瑷蹙起眉頭:“你什麼意思?”
孟嘉指指博山爐,笑道:“你當我那麼閑,連你用什麼熏香都管?蘇大人,不知道這摻了曼陀羅粉的冽白香,聞起來是什麼滋味。”
“你敢對本官下毒?!”蘇瑷立刻拍案起身,傳喚,“來人!來人!”
“别叫了。”孟嘉站起身來,笑盈盈道,“大人為着算計我二姐,早依着我二姐吩咐,讓人把他們帶到了另一所院落下榻,大人忘了?我勸大人還是坐下,這裡面我放了不止一種毒粉,它們共用之下會有什麼副作用更不好說,大人吸了這半日可覺神思缥缈、血熱膚癢?若是多站片刻,毒血驟然下行,大人的腿能不能保住,可就很難說了。”
蘇瑷向座上一癱,面色漲紅,目光雜亂,“你,你豈敢——”
不,不對!
蘇瑷冷笑看向那笑意盈盈的女子,怒懼惱羞之下口不擇言:“你也吸了毒香,為何你卻無事!休要拿這等拙劣把戲騙我!五小姐既然自恃聰明,就應該知道,本官在孟家出了任何意外,你們孟家上上下下老老少少都難逃幹系!謀害朝廷命官是多大的罪名你這等小小女子大概不知,我告訴你——夠你們滿門流放,你和你二姐,乃至你娘、你大嫂……甚至你兄長之女充為娼妓,一生一世做男人身下玩物!”
孟嘉靜靜地看着他,眼神越來越冷,聽到最後,兩步上前,甩出一記響亮耳光,寒聲道:“蘇瑷,你想死嗎?”
蘇瑷被這一記耳光抽呆了,反應過來,血一下子全沖上了腦袋,猛地伸手朝對方撲去,“賤人!安敢如此!”
孟嘉往旁邊一閃,擡腳踹翻了一張凳子将對方阻了一阻,自袖中拔出柄嵌寶匕首——正是那什麼梁公子送那一柄,将雪亮閃光的刀尖沖着對方,冷笑道:“口出惡言,理當受些教訓。如今解藥攥在我手裡,大人還是學學能忍胯下之辱的淮陰侯——怎麼,大人的腿不想要了?”
蘇瑷被凳子絆了一跤,擡眼就看見雪亮刀尖,沒防備這一出——何有世族小姐帶利器出入!他一個慌神,立時癱坐在地上,幾欲吐血,深已有毒入肺腑之感,反而将孟嘉的話又深信了幾分。心下恨恨,隻想大丈夫能屈能伸,待拿了解藥,再徐徐圖之以雪今夜之恥,十年報仇猶未晚矣。
見蘇瑷止了攻勢,血紅着眼睛向她看來,孟嘉心裡也微松了一口氣,故作淡定地向正對着蘇瑷的桌子那面一繞,将刀合上,淡淡道:“你一定好奇,我為什麼沒有中毒。其實很簡單,因為我已服過了解藥,而你卻因疑心深重未動這房中一物,又自視甚高,覺得旁人既沒這個膽子也沒這個本事,反而着了道。”
見蘇瑷的目光放在了桌上那盤她動過的糕點上,孟嘉微微一笑,擡手将那白瓷高足盤輕輕一掀,乳白色的糕點頓時滾落一地。
少女面上笑容不帶一絲溫度:“你想對了,就是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