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婆子真說了麼?她說了怎麼孟嘉還來問話,莫非是詐她?
孟嘉冷笑一聲:“你不要覺得我沒有膽子把你也抓進去!莫婆子已經招認,死者分明唇溢黑血,胎兒胞衣發烏,乃是中毒之象!她受了冒氏一百二十兩封口銀子,你拿了多少?!”
倪婆子涕淚交下,面色漲紅,見事已敗露,半晌伏地泣道:“大人明鑒,老婦分文未取。”
孟嘉挑挑眉:“這倒奇怪了,難道你與冒氏情誼甚笃,關系好到連殺人大罪都願意幫她家裡瞞下?”
“回大人。”倪婆子猶豫道,“老婦與她隻是尋常鄰裡,自從于家大媳婦嫁了過來,倒是時常來找我說幾句閑話。”
孟嘉疑惑道:“這樣說來,你和莊妙兒的關系好像比和于家還親近些,為什麼也要幫于家隐瞞?難道莊妙兒被毒殺,你就一點也不可憐她嗎?”
倪婆子垂首道:“大人,我一個老婆子的話哪兒有那麼大分量,莫婆子拿了冒氏的銀子,若她們反告我一個串通莊家誣陷她們的罪名,到那時如何收場?再則于家頗有财勢,他家二兒子在鄉裡素有兇名,若因為我說錯了話,不論于家大房出事與否,我一人生死是小事,可叫我兒一家怎生在鄉中營生?因有這些顧慮,故而不敢多言。還有一句,也是有些可憐寄養在二房那裡的小丫頭,沒了親娘已是可憐,要是于家婆子或是老大再因為她娘出了什麼事,不知這孩子以後要受老二什麼苛待。”
孟嘉緩了神色,“也罷,起來吧。如今隻有我們三人在場,你隻要從實講來,證一證莫婆子言辭可有虛漏,本官隻當全是她所招認,絕不會把火燒到你身上。”
倪婆子磕頭道:“是。”
莫婆子還算老實,并沒說假話,且竟算得詳實。兩人的話另變一套,内容也差不多,隻有一段話,倪婆子說就連莫婆子也不知道。
“當時她去廚房看熱水煮器具,我在房裡給大媳婦擦汗,她已是痛得要咬碎了牙,眼淚止不住掉,攥着我的手,說了一句‘阿婆,我是生過兩個的,心裡知道……恐怕是熬不過這一遭了,以後你家婦人懷胎,千萬莫信羅半仙的鬼話!若見了旁人,也提醒提醒吧……’她的汗流得比淚還快,我隻顧着安慰她,倒也沒有細想。到她口吐黑血氣若遊絲的時候,這番話卻忽然在我耳朵邊兒上響起來,一直在心裡打繞,自從她去了,就一個字兒一個字兒地在我心裡蹦,一個也不敢忘。”
“羅半仙?”孟嘉疑惑道,“就是那個說莊妙兒兩個女兒皆和父親犯沖那個羅半仙?”
倪婆子點點頭:“就是他。”
“此人什麼來曆?”
“他是個外地人,大概是五年前來本地的,賃了一處房子,供着幾幅神像,替人看事合八字。”
“他常施用些什麼手段?”
“抽簽算命、看相、摸骨……他都會些,跳神也會。聽說早年在外頭拜師父學了幾手醫道,也賣賣神藥。有時候很靈,有時候不靈。大家都說,不靈的多是價錢出得低了。都是莊戶人家,哪兒有那麼多銀子往外送?時候長了,一般人也就索性不去看了。噢……倒是于家大房生第一個小丫頭的時候,裡頭剛降下孩子來,外頭他就搖着鈴铛過來了。冒婆子也是聽他的話,沒幾個月就把孩子過出去了。”
孟嘉抓住了重點,追問:“你是說,是冒氏做主把孩子過繼的?”
倪婆子點點頭,“他們家兩個兒子都還孝順聽話,這麼大的事是不敢自作主張的。”
孟嘉略一思索,“可知道羅半仙是什麼說法?”
“村裡人都說,是因為他們家祖上有虧,到這一代,長房頭生是個兒子便好,要是個女兒,恐怕會招來不好的東西,不僅會壓住了這一輩的運勢,還會絕了他們家的後。所以才一連過繼出了兩個,恐怕是等着兒子降生下來。”
孟嘉轉念一想,又道:“我曾聽聞,四五月之際,冒氏就已經請人把準了莊妙兒這一胎是個男胎?”
倪婆子惋惜道:“是有這事!當時還請了不止一個先生,總得有三四個人都說是個男胎!生下來也确實不錯,隻可惜……唉!他娘沒跟着他享上半點兒安穩福分,倒是為他生把小命斷送了……”
既然如此,平平安安把孩子生下也就完了,怎麼又跟羅半仙扯上了關系呢?
個中緣由,恐怕隻有于家最清楚。
孟嘉辭别了倪婆子,和姜黃坐車歸去。
姜黃問她:“如今為何莫氏和倪氏都已招認,為何還不把于家人抓起來審問?”
孟嘉眨眨眼,道:“我們剛見過倪婆子,轉臉就把于家人抓起來,豈不是平白給她招禍?失信于人可不是一樣好品行。”
姜黃冷哼一聲,沒說話。
孟嘉搓搓手,在唇邊哈了兩口氣,接着笑道:“方才說的算是其一,其二麼……隻有人證卻沒有物證,究竟沒有搞清楚莊妙兒的真正死因,如何審問定罪呢?”
姜黃詫異道:“把于家人抓起來拷打一番不就什麼都知道了?”
孟嘉咬着下唇,故弄玄虛地瞧她兩眼,末了一笑,“姜黃姑娘,有時候我們也可以……不用那麼暴力。”
當天下午,優縣官府就貼出了榜文,鹿鳴村一案有重大進展,兩天後于縣衙前公開檢驗死者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