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步外的假山後,孟嘉死死捂住了陸繡的唇,不讓她發出一點兒聲音。
等華纾離開,她才低聲道:“别慌,别叫,沒有證據的事,撕扯起來你能不能讨到便宜可不好說。”
陸繡驚恐地連連點頭,孟嘉慢慢放開了她。陸繡慌忙踉踉跄跄地跑過去,卻被楚華如滿臉鮮血驚吓,猶豫許久,才忍着惡心,哆嗦着把手指放在她鼻子下頭。
陸繡大腦一片空白。
“她、她沒呼吸了!!”陸繡下意識回頭看孟嘉,“怎麼辦?”
孟嘉也蹲下身察看,把楚華如一根頭發放在她鼻子底下,還有微不可察的晃動,但很快很快就會消失,顯然已經不可能再有什麼希望救活了。
幸好陸繡是将這事秘密說給她的,為了怕事情撞破不好看,她們還特意找個借口把随侍的人留在了外頭。
孟嘉拉了陸繡起身,火速離開了這裡,邊走邊道:“記着,你沒有見到過她,我是疲倦不堪,聽說楚三小姐在這裡,由你帶路來跟她請辭的。你待會兒出去喊人,說我們在裡面見到了刺客,刺客白緞銀甲、獸頭面具,我們分開逃散,你僥幸未被刺客追殺,拼命跑了出去報信,别耍什麼花樣,此事揭發之人引火燒身是必然,你要是想和我對簿公堂,盡管試試看。”
陸繡猶有些哆嗦,四顧之下,顫聲道:“可世、世子他……”
“放心。”孟嘉拍了拍她的肩以示安撫,把她向外頭一推,“去吧。”
陸繡猶豫了一下,一步三回頭地去了 。
見她沒了影子,孟嘉瞅準旁邊一塊石頭,猶豫了一下,狠狠心,預備着緊跑兩步一頭撞去。
被人拉住了胳膊。
孟嘉回頭看去,見那張熟悉的面孔比天色還陰沉:“你要幹什麼?”
“我還想問你呢!”孟嘉甩了他的胳膊,怒道,“你知不知道殺了楚華如是多大的麻煩!”
華纾淡淡道:“是她在找死。”
“她對你說了什麼?”孟嘉皺眉道,“激得你非殺她不可?”
她和陸繡來得太晚,恰恰隻瞧見楚華如身死那一幕。她不是不震驚,不是不膽寒,但相比之下,第一個念頭,竟是這事不能洩露出去。
意識到這個想法多麼自私的時候,孟嘉覺得更加可怕了。
這天下徇私枉法者不知有幾,她既已生此念,難道真的不适合再度為官?
華纾道:“她不死,會接着用她爹和太後來找我們的麻煩,既然想找,我幹脆送她一個最大的。”
孟嘉斟酌問道:“她威脅了你?”
華纾沒否認,但臉色顯然也沒有好到哪兒去。
呼喊的人聲卻已逼近了。
孟嘉知道已經不能再猶豫,立刻轉身想往石上撞去,被華纾輕而易舉地攔了下來抱在懷裡。
他按着孟嘉後頸,在她耳邊迅速道:“别犯傻,他們不敢拿我怎麼樣。”
楚華如屍身所在的方向驟然傳來兩聲尖叫,随即是隐約的号泣。
楚楓橋驟失一女,勃然大怒。
他顯然不會全信刺客作亂,卻對陸繡和孟嘉的說法生了猜疑——這說法,隐約有些北羨豹騎的味道。
據說北羨左相之子晥陽濟手下有一支精銳,二十人,個個以一敵百不在話下,傳聞中的标志性裝扮就是白衣銀甲、豹子面具。不過,這支精銳雖然神出鬼沒,素有兇名,卻隻屬晥陽濟私人所有,不曾用到兩國交戰上。
孟嘉之所以這麼編,是因為她大膽推測,其他人不怕,這位北羨而來的烈國公卻不一定不怕。是叛?是逃?她不确定。是豹騎?不是豹騎?楚楓橋也确定不了。以楚楓橋如今的地位,他的來曆若為晥陽濟所知,要利用他做些什麼,要給他些警示還是報複,楚楓橋都隻有捂着的份兒,斷沒有自揭短處引來猜疑的道理。
而且,華纾這件事做得太大膽張揚,偏偏又沒有證據,是說出去都很難令人相信的程度。沒有證據,楚楓橋還真不能一下子就拿他怎麼樣。
楚華如的貼身侍女水玉一口咬死小姐吩咐她回房去取披風,回來時小姐就沒了蹤影——她心裡清楚,楚華如已經死了,再胡說八道敗壞小姐的名聲,她就是想跟去陪葬!
其他人查不出來,現在又多了一個豹騎牽着楚楓橋的心,他愈煩愈躁,腦子糊塗,隻得命府裡嚴加搜查,越來越多客人問結果如何或何時可出府,楚楓橋沒膽子把人全扣下,便隻得下令送客。
這件事情就這麼稀裡糊塗地暫時被揭了過去。
歸程默然,忽起狂風,竹簾嘩啦作響。
孟嘉挑起車窗内簾,透過縫隙望見天色昏黃,風雲突變,想是要落雨了。
今歲還沒落過春雨。
她恍然想起去歲時剛到恒安,這裡比虞甯的雨水少得多,她總是不大習慣。想起從前深夜時于閨閣輾轉反側,多能聽見細雨的沙沙聲,或是大雨敲打瓦片的聲響。由着滴水瓦上水珠墜落地面的滴答聲響,便可想到它若是自庭院裡紫竹葉尖上滾圓墜下該是什麼情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