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祖珛沉聲道:“你怕死?”
“不怕死就該送死嗎?”一道女聲在寂寂涼夜中戲谑響起。
兩人擡頭看去,見一個士兵領着一男一女走來。
“孟大人?”晁千站起身來,拱手道,“你這是……”
孟嘉道:“換身打扮,方便行事罷了。”
晁千驚疑不定,看了看公祖珛,後者冷了臉色:“回去。”
他的态度在孟嘉意料之中,不過她連父母的話都是時聽時不聽,要是被他兩個字就吓回去,她就根本不會下來。
孟嘉道:“公祖大人不要命了,晁校尉還要,這兩百人和他們的父母妻兒還要。”
“這不是你該管的事。”
“我當然也不想管。”孟嘉心裡翻了個白眼,“殿下臨走時交代我等萬事聽公祖大人調遣,我不敢不遵罷了。”
公祖珛一陣無語,但見孟嘉将右手伸出來,那枚木香花的墜子吊在他面前,她說:“還有,我受過阿璨重恩,今天還她。”
這一回比起在嶺南和武湘君談判時,孟嘉要安心得多。
其一,她這回并沒有打算把自己的命押上;其二,有姜黃在,她怎麼也不至于出什麼意外。
是以,即使她坐在梧桐山的寨子裡等了兩個時辰也沒見到一個正兒八經的匪盜頭目,依然能面不改色,不急不催。
“我說,你夠有耐性的!”山洞口鑽進來一個精瘦男子,高顴骨,深眼窩,眉目間繞着一股陰郁氣,看起來就是個難纏的主兒。他身後跟着兩個挎刀的兄弟,看得出來是多年殺伐裡浸慣,眼光已然沉靜如水,看人和看豬沒什麼區别。
男子徑直穿過山洞,向上面的大椅上穩穩落座,才把目光掃向一旁長案後端坐的孟嘉和抱劍的年輕女子:“銀子呢?”
孟嘉笑道:“我以為,至少也要讓我見見人,才到談贖金這一步。”
男子招招手,對身邊人耳語幾句,那人出洞之後,他又向孟嘉問道:“你是個女人吧?敢自己上山,膽子不小,他是你男人?”
孟嘉道:“我男人可沒這麼廢物。”
“哈哈哈……”男子大笑幾聲,驟然一收,逼問道,“那你是他什麼人?肯為他這麼豁得出去。”
孟嘉挑挑眉:“閣下怎麼稱呼?”
一旁立刻有小弟大聲向她介紹:“小娘們兒!有眼不識金鑲玉,這是我們二當家的!”
“欸!”男子呵斥一聲,一擺手,“怎麼跟姑娘說話的!我抽你一大嘴巴!”轉而又對孟嘉笑了一笑,“兄弟們看得起,送了我一号,叫寒天豹,你叫我寒大哥就成!”
孟嘉被這一笑和一句“寒大哥”激出了一身雞皮疙瘩。她盡量維持表情不崩,皮笑肉不笑道:“原來是二當家的,失敬失敬。我是他哥哥新過門兒的妻子,他從小就不大争氣,常惹二老憂心,他哥哥便不想讓他常在眼前,時常是一筆銀子打發他出門遊山玩水,這回出了事,也不敢讓家裡二老知道,他哥哥又出門去了,沒有辦法,隻能我來走這一趟。想着梧桐山在江湖上素來有守信的好名聲,拿了錢定不會多為難我們,我這才壯着膽子來了。實則這心裡怕得很,可為了這一家老小,我撐也得硬撐着不是?”
“五萬兩說拿就拿。”寒天豹雙腿交疊,歪靠在大椅中,指點着孟嘉,“你這夫家還真是個有錢的主兒!早知道問你們再多要點兒了!家裡做什麼生意的?”
“家裡的産業怎容得我一個進門沒幾天的婦人家插手?”孟嘉歎了口氣,“婆婆規矩大,雖教着我管家,也不過才說了廚房和姑娘們日常起坐幾樣兒,教我定要嚴守三從四德,未嫁的姑娘們都是金貴人兒,萬不可和她們生什麼龃龉,也不可短了脂粉用度、房裡人手、出門的轎馬、四季的新衣裳……”
“行了行了!”寒天豹終于有些不耐煩了,揮手打斷了她,“你家裡那些個婆婆媽媽的,沒人愛聽這個!”
孟嘉面露尴尬之色,低頭小了聲音:“是,二當家的别跟我一個婦道人家一般見識。”
說話間,原先出門那人已經回來了,寒天豹沖他點點頭,那人向外頭喊了一聲:“讓他進來!”
孟嘉忙擡眼向外看去,進來的卻是一個小孩兒。白淨肥胖,細眉細眼,身上穿着一件不大合身的細羅衫。一見她便向她撲了過來:“大娘!”
姜黃眉頭一皺,立刻抓住他肩膀,扳開了他。隻是這一個簡單的舉動,就引得洞内十幾個人紛紛拔刀相向,座上的寒天豹已經坐正了身子,翹着二郎腿冷聲道:“好伶俐的奴才,連自家的小主人也不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