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二人聯袂而至,甫一進門。
粉雕玉琢的男童便就闆着個臉,杵在門邊,擡臂叉手,給獨孤旬執了個标準的禮。
“父親。”
獨孤旬可有可無地颔首,徑直坐在慣常的位置上。
女人稍後半步,在丫鬟的攙扶下,緩緩而來。
眉如遠山,膚如凝脂,梳着婦人發髻,溫婉含笑,自有一番雍容氣質。
香風撲來,玲珑鼻子微皺,忍住打噴嚏的沖動。
餘光看到陸續上桌的飯菜,玲珑又精神了起來,不等女人先開口,她照葫蘆畫瓢地行了一禮,“母親。”
李靈月臉上的笑意微淡,“哪兒來的孩子,竟胡言亂語起來,本夫人,可隻有雪兒一個孩子。”
轉眼間,她就明白了老不死的打的什麼主意。
想将這來曆不明的野.種記在她名下,他也配?!
李靈月低垂着眼,居高臨下地看着眼前這略顯瘦弱的孩童,眼裡泛着冷光。
連真的獨孤雲逸都不是她的對手,更何況一個假貨?
玲珑歪頭,有點迷茫,入世未深的她,自然聽不懂話語間的機鋒。
她想了想老爺爺的教誨,不知如何回應的時候……
方才還禮數周全的男童輕笑,偏頭勾唇,微淺的雙眸毫無避諱地盯着她。
李靈月雙眼微沉。
這小子……
四目相對,似有火花碰撞,氣氛凝滞。
“好了,都來吃飯吧。”
“是,祖父。”
玲珑還記得老爺爺的反複警告,又是一闆一眼地行了一禮。
李靈月看在眼裡,心裡冷笑。
真以為有老頭護着,就不把她放在眼裡了?愚蠢。
但到底還沒撕破臉皮,李靈月也沒多說,便也落座了。
剛坐下,一看菜色,她眉頭緊鎖,隻覺肚裡翻滾。
怎的都是些油膩的菜色?
“怎麼,菜色不合口味?”獨孤旬側眼,伸手就握住了李靈月搭在膝上的手,指尖輕輕摩挲,調笑道,“還是說,娘子受累了,沒有胃口?”
李靈月繃着臉,甩開了男人的手,“夫君,慎言!”
縮在衣袖裡雙手狠狠擦拭手背,心裡暗恨,隻覺得惡心至極。
兩父子,都是一丘之貉!
獨孤旬不甚在意地笑了,洗手擦淨,執筷,夾了一塊肥瘦相間的紅燒肉。
入口即化,肥而不膩,尚佳。
完全看不出這桌上桌下的眉眼官司,一說要吃飯,玲珑就按捺不住了。
雙眼發亮,筷子幾乎沒停過,這個好吃,啊,這個……烤乳豬,好吃,這個……辣子肉丁,嗯嗯,好吃,她一心沉浸在肉食中,完全沒有顧及擺在自己面前的粳米。
眼看着這小丫頭似要敞開肚皮吃,坐在上首的獨孤漠,狀似無意地輕咳了一聲。
玲珑握着筷子的手一頓,她還沒吃飽!
但想到兩人之間的約定,忍一忍,有大餐。
玲珑還是放慢了進食的速度,雨露均沾。
她慢悠悠地夾了一塊紅燒肉放進碗裡,肉汁滲進飯裡,吃着倒是沒有那麼難吃了,她恹恹地扒了兩口飯,輕輕咀嚼着,沒有發出一點聲響。
看起來倒是像模像樣。
李靈月雙眼微閃,看着爺孫二人之間的暗波洶湧,捏着玉箸的手指微微收緊。
獨孤老頭竟然沒有把人給拿捏住。
兩人之間,怕是有她不知道的交易。
區區稚童……
她思索着,玉箸輕動,夾了塊粉蒸排骨,幾乎同時,另一雙筷子,也夾住了同一塊排骨,李靈月擡眼,便就對上了一雙淡漠的眼睛。
夾着同塊排骨,偏偏兩人各不相讓,暗中較勁。
李靈月捏着玉筷,指尖發白。
玲珑手腕使勁,寸步不讓。
獨孤旬擡眼,看着互不謙讓的兩人,嘴上呵斥,“雲逸,你作為小輩,如何與母相争?”
似曾相識的言語,戳中了某根神經。
玲珑指頭收緊。
“咯吱。”
脆弱的玉箸發出刺耳的聲音,晶瑩剔透的筷身竟然出現了細小的裂痕。
玲珑盯着蛛口奪食的人類。
陰郁晦暗的思緒如同暗潮般蜂擁而至。
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