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拉松的舉動在你意料之外。
并非其行為本身,而是它發生的時機。
那感覺就像一個有趣的謎題過早地揭露答案,又像一場令人振奮的較量才剛剛開局對手就主動投降。
柯拉松不應該這麼快就向你攤牌,至少不應該是在大庭廣衆之下。
你擡起頭,看着他,從他骨節分明的手指到他色彩斑斓的面容,第一次沒有剖開一個人的胸膛就看清了他的心。
濃烈的感情化開油彩,墨鏡也藏不住柯拉松眼裡的動搖,你看到許多東西湧動而出。
懊惱,忐忑,悲傷,掙紮。
也許經曆了激烈的思想鬥争,也許将要承受難以預估的危險,即便如此他還是轉過身,回到他本可以逃離的陷阱裡。
“沒想到你真的是個笨蛋。”
你忍不住發出歎息。
實在是時運不濟、造化弄人,才會讓柯拉松遇見你。
在此之前,但凡他能跟堂吉诃德那群□□多打一點交道,都不至于會對你心生恻隐。
善良、天真而又愚蠢的男人。
根本不知道自己為之擔憂、想要解救的,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柯拉松很快平靜下來。
上揚的唇彩仿若自嘲,所有情緒都沉澱為一種堅定,他似乎找回自己的步調,再也不想被你牽着走。
考慮到你們過于懸殊的身高差,柯拉松屈起長腿蹲下身,伸手按在你頭頂,五指張開比你整張臉還大,抓着你的腦袋就像抓着一顆皮球。
你讨厭未經許可的肢體接觸,何況頭部是緻命要害,換成别人膽敢這樣對你,哪怕僥幸留下一條命,後半輩子也得用腳吃飯。
但柯拉松是你看中的人,所以你決定寬宏大量。
你難得安分的模樣看在柯拉松眼裡終于像個孩子,他揉亂你原本整齊的頭發,而後舉起白紙本,指關節用力在字腳敲了一下。
‘給老子認真看!’
幾乎能聽到他的心聲。
算起來這是他第一次不帶攻擊性地主動接近你,往日如霧如煙的距離感不複存在,他變得近在咫尺、清晰可見。
他身上一直有一種獨特的氣息,不僅是煙草燒灼過的焦味,還有斯派達邁魯茲少有的陽光、清風,和乘風遠洋時無邊無際的海平線。
這些畫面無端浮現在腦海裡。
你再次長歎一氣。
雖然不是什麼羞于啟齒的事。
但你基本上是個文盲。
流星街裡聊勝于無的基礎教育你從未參加,養育你長大的人也隻喜歡讓你安安靜靜的像一尊人偶,不需要你能識文斷字、吟詠風月。
進入揍敵客家之後,多虧這一家子家教嚴明,你才學會通用語和零星揍敵客家祖傳的文字。「注1」
“我們是曆史悠久、底蘊深厚的家族,就算是殺手,沒文化也隻能做三流!”
揍敵客前族長傑諾老爺如是說。
你覺得自己至少也能跻身二流。
誰曾想隻是死過一遭,當初辛苦學會的東西竟再無用武之地,這個陌生的世界通行陌生的文字,眼睛一閉一睜的功夫你就又變得目不識丁。
但這無傷大雅,你現在既不是殺手也不是獵人,而是一個新晉海賊。
海賊可以沒文化。
你放下購物袋,從柯拉松手中取走白紙本,退後幾步翻看起來。
柯拉松沒有阻止你。
作為一個“啞巴”,他與别人交流的唯一途徑毫無新意,白紙本最新一頁筆墨未幹,不知所雲,卻不難猜測其意,再往前翻則全是些言簡意赅的短語,敷衍程度可見一斑。
你撕下他寫給你的那一頁,另一隻手拿出一個打火機。
柯拉松莫名覺得這個打火機有點眼熟,他摸了摸衣兜,繼而不可置信地看向你。
“沒錯,這就是你的打火機。”
你點點頭,咔嚓一聲燃起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