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桃花相映,泛着柔光。落下的花瓣不到片刻便在手中消散,懷遠看着空蕩蕩的掌心,這時候才體會到一絲秘境的奇異。
“天黑之後,鬼門打開,到時魔怪聚集,你們這些人類可要小心點。”
崔賀停下了腳步。“晚輩有個疑問,”他看向精靈,“貴處素來追求清淨,又肩負守衛之責,為何結界如此寬泛,難道不怕居心叵測之輩前來搗亂嗎?”
“你當這裡是普通的桃花林嗎?”精靈哼笑,“花非花,霧非霧,那些偏執與欲望,又怎麼抵的了虛無呢。”她打量着三人,話鋒一轉:“隻是時常叨擾,我們覺得煩心罷了。”
“雨停就走。”崔賀笑嘻嘻地再次保證。
桃源凋零是不争的事實,懷遠想不明白這種閉塞又無防備的地方該怎麼自保。
何易放在肩上的手讓他回過神。
“怎麼了?”
何易指着右手處的參天桃樹。樹皮臃腫,不知道是不是光線原因,懷遠恍惚間覺得左側的樹皮在浮動。事實上,它确實在動,枝幹起伏,像在“蛻皮”。
皮離開了樹幹,像塊足足五尺寬的褐色綢緞,緩緩遊到半空中,而剛才的樹幹上則挂着張透明薄殼。
“這,這是……”眼前,一塊塊綢緞般的妖怪浮在上空,有透明的,有不透明的。精靈說,那是來自陰界的紡妖,喜歡吮吸桃樹的汁水,汁水喝多了便會蛻皮,樹吸收了紡妖皮後就不容易枯萎。懷遠突然想起師兄提到的鏡妖,雖然知道不容易碰到,心裡還是忍不住打個顫。
逐漸有其他精怪擠走了紡妖群。聚在一塊成三尾藍貓形的須彌怪群方向感極差,在花枝間亂竄,沒晃蕩兩步便會被枝幹撞散,活像炸毛的蒲公英,好容易重新聚集起來,迎接下一次的聚散離合。
長羽鳳鳥呼嘯而過,落下的羽毛有懷遠小臂那麼粗。随着越來越多的生靈湧入,周圍開始嘈雜起來,懷遠聽到了人聲。
有人在呢喃,有人在哭,聲音虛晃,不見其人。
“有人來了?”懷遠問精靈。
“那是陰間的執念,連靈魂都算不上,哪能是人呢。”
“為什麼看不到他們呢?”何易問。
“因為你沒有死掉啊。”精靈直白道。
崔賀扯開話題,“神荼與郁壘要是發現了闖出的惡靈,該如何處置呢?”
“這還不簡單,取了葦索捆住他們,重新塞回陰界就是。”精靈語氣輕松得仿佛塞回去的是不小心溢出來的栗子。
“不滅掉嗎?”崔賀皺眉。
“為何要滅掉,他們是陰界的生物,自有陰官處置,除非危害桃源,否則二使絕不輕易出手。”
“唉,”精靈突然歎道:“要是前神荼還在,就能聽到鳳鳥齊鳴了。”
見她沒有想說過去變故的意思,懷遠便在心裡默默記下,回頭問三師兄他們去。
見了一路精怪,雖沒有遇到危險,遲遲不能和林川彙合還是讓幾人心神不甯。
衆人來到一棵古樹下。
“莫急莫急,”精靈飛到樹上打着哈欠,“同伴說,她睡着了,很安穩。你們先休息吧,天一亮,雨也該停了。”
懷遠捏着久久聽不到動靜的傳音墜,無奈地歎口氣。
“會是妖怪嗎?”懷遠倚坐在樹幹下,輕聲道。樹幹粗壯,崔賀離他們有七八尺遠。
“見面之後,直接明說吧,”身旁的何易歪頭看向他:“這麼多年過去了,又有什麼不能明說的呢。”
四周複明,桃源又變回了普普通通的桃林,精怪們趁天黑返回了陰界,那些執念也一并離去了。
林川從樹幹後繞出,額頭依舊綁着發帶,頭發也恢複了原狀。
“我們什麼時候上路?”她打着哈欠。
“等崔兄醒。”懷遠輕笑。
何易張張嘴,“昨晚很有趣,小遠,這下你還擔心桃源消亡嗎?”
“當然,哪怕有紡妖和其他精怪,不還是會陰陽颠倒,桃源大亂嗎。”
“哪有永不消亡的境界,珍惜當下吧,至少它還在這兒。”林川看向古樹,花瓣落不到她身上。
主人毫不留情地将他們踢出結界,唯獨對林川有所挽留。
“什麼時候走累了,歡迎來歇腳啊。”精靈對她笑道。
“小螺怎麼辦?”臨走前,林川皺眉問。
“唉,真是抱歉了,這裡變化太大,不過,她總歸能找到回去的路的。”